徐驰的表现出乎众人的预料:这傻子,不知道低调一点么?不知道做做样子么?对徐驰有些好感的人也跟着鄙夷起来: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首诗吗?说不定还是抄袭别人的呢。
徐驰一席的另外几人,也大感愕然,既有对其文采的叹服,又有对其倨傲表现的不可理解。
高阳郡王想,好大的架子,便冷笑道:“陈公子怎么这般扭扭捏捏?本王与狄员外卢长史问那妈妈好几遍,陈公子竟置若罔闻,让我等情何以堪?陈公子既不敢承认,莫非心虚?乃是‘文抄公’不成?”
众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徐驰几人这边,高阳郡王的话,大家听得真切,心想,这王爷说的未免太恶毒,纵使大家都有这个怀疑,但也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当面戳穿开来,读书人的脸面还是要给人留一点的,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众人冷眼旁观,看徐驰如何反应。
不想,徐驰笑眯眯的对高阳郡王说:“对对对,文抄公,文抄公,就是文抄公,还是王爷有文化,我陈某想这个词儿愣是想不出来——这首诗是我听别人说的,我就是传说中的文抄公。”
千想万想,想不到当事人竟是这个反应,众人大跌眼镜,大呼过瘾,倒是更加来了兴致。
高阳郡王一窒,人家都说恩将仇报,你这不是仇将恩报吗?本王明明是挖苦你的,你好像还感恩戴德的样子,这不是傻瓜是什么?于是又问道:“陈公子既然说是听别人所说,那必定知道此人名姓,何不告之于我等?”
徐驰“嘿嘿”笑道:“我还不是在大街上听别人胡乱说的么,也不觉得怎么样啊,只是我的记性好,所以就记下了,我肯定不会傻到去打听人家姓甚名谁,我吃饱了撑啊。”
徐驰是说者无心,高阳郡王却是听者有意,当下脸一沉,心里恨之入骨:你不傻,所以你不去打听人家姓甚名谁,而我在打听,这不是骂我傻吗?这不是骂我吃饱了撑吗?当即就想暴跳如雷,但自己堂堂王爷,不能在一介草民面前输了气势,切齿道:
“荒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将他人所作,据为己有,沽名钓誉,欺世盗名,实乃斯文扫地,为我辈所不齿。”
众人兴趣焕然,心想有好戏看了。
只听飞燕亭中,“铮”的一响,细一看,竟是一根琴弦被单绫生生拨断。
单绫缓缓站起身来,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直视那自称崇训的高阳郡王,道:“武王爷看来太过武断,三公子向来并不以文为重,也不以文自大,以自己之作而假之于人,是三公子不想以文取宠,王爷何以说他‘沽名钓誉’、‘欺世盗名’?”
武崇训怒道:“是他自己说的,为别人所作,难道是本王冤枉他不成?他自己都承认自己是‘文抄公’,你一个烟花女子,何以出言为之狡辩?”
单绫不怒反笑,道:“奴家是烟花女子不假,但烟花女子亦知晓为人不可寡廉鲜耻,待人以诚,容人以量乃君子之所为,纵使三公子抄袭人家,但其自称文抄公,何其光明坦荡?不若某些人,小肚鸡肠,嫉贤妒能,实为烟花女子所不齿。”
武崇训何曾受过这气话,顿时脸红脖子粗,想依仗王爷身份发作起来。
卢振一看不妙,本来是怕这位高阳郡王闲不住,带他来散心的,谁想到他真的是小肚鸡肠,毫无容人之量。这小王爷在京城颐指气使惯了的,若是由着他的性子,必会一发不可收拾。而台州偏安东南,山高皇帝远,却又文风荟萃,台州人虽知道王爷身份尊崇,但并不会太过惧怕。今日武王爷明显理亏,若是闹将起来,在座之人肯怕都会帮着陈三郎,到时,王爷更下不来台阶。于是赶忙转圜道:
“郡王爷,还有这位女子,都是来图个开心的,何苦如此认真?诗是好诗,管他是张三做的,还是李四做的,都无关紧要不是?来来来,诸位看在卢某的薄面,继续饮酒吟诗,暢谈风月,如何?”
武崇训如何肯卖卢振的面子,指着徐驰道:“你陈三有种的,再来一首看看?若是如前一首一般好,便证明你确有真才实学,如驴唇不对马嘴,即可坐实你文抄公之名,而非本王诬陷于你。”
按照徐驰的脾气,早就拍桌子砸啤酒瓶开打了,但一想,人家才十五六岁的小朋友,和小朋友一般见识,臊不臊啊。便笑眯眯的说:“做一首诗不难,问题是做出来说好也由你,说不好也由你,到时候我还是文抄公,这事我不干。”
众人一愣,这陈三郎怎么像团糯米,脾气好得不像话,或许他胸有成竹,气量宽宏,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然而,他在刺史府的言行,怎么也和谦谦君子挂不上钩啊。毕竟高阳郡王理亏,而陈三郎是我们临海本地人,陈三郎有名望了,自己脸上也有光不是,于是一齐起哄道:“三郎且再做一首,好不好自有大家评判,岂能由他一人说了算数?”
武崇训冷笑道:“听到没有?非是本王故意刁难于你,好不好既不由我,也不由你,自有在座之人。”心想,纵使“恨不相逢未嫁时”是你所作,但一首好诗岂有那么容易,让人一激,便吟咏而出?俗话说的好,一诗易作,十年偶得。
武崇训的所思所想,确实是很有道理的,纵使诗仙诗圣,也不可能首首经典,更不可能在这种闹哄哄的环境下,与人的赌气之作,能好到哪里去。错就错在武王爷不知道徐驰是个穿越了的人,肚子没一丁点墨水,做的诗却能首首经典。
“笔墨伺候!”徐驰哪里是胸有成竹,记忆里完全是竹海。嘿嘿,老子再弄一首经典的给你看看。
众人愕然,包括单绫在内,这小子太夸张了吧?想都不用想么?
有俏丽女子捧了笔墨纸砚上来,铺在徐驰的案几之上。徐驰拿了笔,一想,糟糕,老子不会写繁体字啊,写出来还不有一大半是错别字?
徐驰提着支毛笔僵在那里,迟迟不能动笔。
武崇训揶揄道:“三公子不着急,慢慢想,时候还早呢。”
徐驰“嘿嘿”讪笑着,用胳膊肘碰了碰坐在旁边的陈越,“二郎,你帮我写好不?”
陈越吓得一跳:“我哪里会写?你不会你还逞什么能?”
众人哄堂大笑:这三郎有点意思。
与徐驰共席的狄员外看出了端倪,抱拳道:“光嗣可否为公子代劳?”
“嘿嘿,太好了,太好了,够朋友。”徐驰忙不迭地将毛笔塞到狄光嗣手上,“我来念你来写。”
“公子请说。”狄光嗣握笔在手,玉树临风,绰尔不群。
“曾经沧海难为水——‘曾经’的‘曾’,‘曾经’的‘经’,对,就这么写。”
狄光嗣虽忍俊不禁,脸色却越来越凝重:这是诗吗?这简直就是千古绝唱啊。不管是刚才歌女所吟唱的那首,还是现在自己代为执笔的这首,凭其中之一就足以引领文坛风骚,翘楚大唐,傲视天下。难怪他痴痴颠颠,装疯卖傻,有此等文采,换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藐视芸芸众生。狄光嗣心道:我懂了,我彻底懂了。
隔得近的,都能听到徐驰所念,也能看到狄光嗣所写,心里的想法自然与狄光嗣大同小异,不由心里由衷感佩,一代大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