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县城附近,也是纷争不断。接连几天,县太爷上午没睡过安稳觉,不是这里起了哄,便是那里打了架。县太爷虽然很敬业,但让他牺牲休息时间去调解民事纠纷,如同是杀了他爹娘,那是最令人恼火的。
徐驰亲临现场了几次,兴致实在不高。若是大张旗鼓吧,却没弄死人,还算人民内部矛盾;若是偃旗息鼓吧,纷争双方又是不依不饶,大有弄死人的趋势。
徐驰就一老混混,没有从政的经验,寻恤滋事、打架斗殴是他的强项,如今反过来却要他去化解寻恤滋事打架斗殴,无疑是以彼之短,攻彼之长。徐驰一气之下,老子不管了,照样睡他的觉。
“大人,有人求见!”钱琳站在后衙正房的台基上大声禀告道。
徐驰正在庄周梦蝶,迷迷糊糊的回话说:“不见不见,你处理一下得了……”
“大人,是朝廷的宋璟宋御史求见——您还是起来见见罢。”钱琳劝告道。
馨儿走了进来,也帮腔道:“三郎,是朝廷来的人,奴家看……三郎……你……”
徐驰的生物钟有点特殊,都将近中午了,他还在晨勃。馨儿没劝成,却让徐驰一把逮住,一直按到胯下:“老子管他宋欲死(御史)还是宋欲活,通通不见——要见我可以,等老子半个时辰。”
钱琳心中叫苦不迭,来的可是监察御史呀,品阶虽不高,却可以直达天听。钱琳知道此时和他理论毫无益处,越理论他越犟,说不定干脆就不见了,只得硬起头皮道:“大人您无论如何请稍微快一点,卑职先去替大人周旋一番。”
钱琳回到前厅,苦笑道:“御史大人请稍候片刻,县尊大人还有点公务正在处理,完事了自当来拜会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宋璟心里有些不悦,自己虽是个正八品下的小官,但到了地方上,哪怕是三品的刺史,都是礼敬有加的。宋璟虽不想仗势压人,但至少希望对方能够平等相待。宋璟心里不悦,脸上却微笑道:“不妨不妨,县尊大人勤政爱民,原是好事,钱主簿不必介怀。”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钱琳也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加之周萱不在县衙,没人替换,越往下聊,越是觉得无话可说。钱琳脸上急出汗来,只盼徐驰快快完事。钱琳如坐针毡,谦然对宋璟道:“卑职去看看县尊大人,可把公务处置完了……”
“完了完了——你就是宋御史?”徐驰春风得意地从后衙踱了出来,问宋璟说。
钱琳长舒了一口气,赶忙替二人介绍起来:“这位是宋御史宋大人,这位是陈县令陈大人。”
宋璟站起身来,拱手施礼道:“正是在下,广平参见县尊大人。”
“你到底是宋璟还是宋广平?”徐驰给弄糊涂了。
宋璟一愣,有这么混蛋的人吗?自己以礼相待,却遭对方故意羞辱,当即便欲火。
钱琳深知徐驰一向糊里糊涂,绝不是故意刁难,赶紧救火道:“宋大人名宋璟,字广平,卑职该死,都怪卑职没把话说清楚。”
“原来如此,”徐驰也有样学样,拱手施起礼来:“原来是宋御史大驾光临,久仰久仰,卑职姓陈,叫陈秦,字……喂,馨儿,老子字什么?”
宋璟又是一愣,这不是个疯子罢,连自己的名字都弄不明白。
弄不清自己名字的人,无论古今,都是不可思议的,不是疯子就是傻瓜,偏偏他还大声囔囔,唯恐别人不知。馨儿不觉羞红了脸,在徐驰耳边低声道:“三郎字芳园,芳草的芳,花园的园。”
“对对对,卑职叫陈秦,字芳园,芳园的芳,芳园的园——我靠!怎么像个女人的名字——宋大人来我们缙云,有何贵干呢?”
与县尊大人搞了两句开场白,宋璟已经彻底没脾气了,七品的官员在八品的官员面前,自称“卑职”,没有人能够自谦到这种程度,已经脱离了谦逊的范畴,而应该归纳为傻瓜一类了。
宋御史当即收敛起笑容,沉下脸来,森然问道:“宋某叔父横遭惨死,县尊大人可看出了端倪,破得了此案?”
徐驰依然笑嘻嘻的:“还早呢还早呢——原来你就是宋誉的侄儿呀?”
宋璟心中更加来气,叔父虽是平民,但在他侄子面前称呼一声“宋公”会死人么?对故去的尊长直呼其名,实乃大不敬。当下怒道:“好你个陈大人,人死近一月了,你竟自认为‘还早’,日上三竿还在内衙厮磨,你竟然‘还早’?享朝廷俸禄而不为朝廷分忧,蒙圣上恩典而不思报效圣上,此等不忠不义、不知廉耻的县令,要你何用?来日我当奏明圣上,罢了你的乌纱帽,看你如何嚣张!”
钱琳一个劲儿直冒冷汗,当然,他并不担心徐驰被罢官,相反的,他是担心宋璟,什么人不好惹,你惹了陈县令,有你的好果子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