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请为君复凿二窟。
杜吴有些怀疑广白的来历,就像怀疑高良姜一样。
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上,杜吴唯一不怀疑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大黄。当然大黄也不是人,那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上,杜吴只相信自己。这话如果说出来会有很多人伤心,比如王获,比如琵琶,再比如匡咸。
但是杜吴却不打算改正。因为在他这里,怀疑和信任是可以共存的。听起来很讽刺,对吧?没有办法,杜吴只能这样。他唯一能倚仗的就是自己的眼睛和判断力。
因此广白描述自己饥饿晕倒遇到天竺僧人时,杜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感激。广白描述自己孩子出世时,杜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光。尤其当杜吴将六祖慧能的偈语说出来时,杜吴看到了广白狂热的崇拜目光。杜吴忽然意识到,广白也许正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是一个能在他出征的时候照应长史府的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
想到这里,杜吴便不再藏私,一连写了几篇偈语,从法显到智顗,从玄奘到鸠摩罗什,从一行到弘一,更不用说像“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这样可以流传千古的偈语,整整一个时辰,广白的脑子就想被黄钟大吕震过一样,边记边痛哭流涕,心中早将杜吴当成活佛转世,以至于在长史府通宵达旦了一宿都不觉得劳累。
杜吴看着着魔一般的广白,心里觉得有点对不住他。从佛教的角度来看,广白是个合格的和尚,他对于佛经和佛学的痴迷程度决定了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位得道的高僧。但是自己将佛家几千年里大智慧的高僧的偈语一次性全部给了广白,不知道对他来讲是福是祸。
广白还在盯着手中的偈语出神,杜吴摇了摇头,叮嘱菜伯不要打扰他,便叫高良姜套了马车,他要去辞别孔光。
夜色渐沉,高良姜骑着大马走在前面,王不留行驾了马车在后面跟随。杜吴看着高良姜脚上的单马镫和低马鞍,心中思忖着这次出征要不要把高桥马鞍做出来。
孔光对于杜吴的到来仿佛早就猜到了。刚到门前递上官牒,谒者就直接开了门,说孔司徒已经等候多时了。
杜吴有些诧异,进得中门,见孔光居然在前厅等候,连忙迎上前去,以下属之礼参拜。对于孔光,杜吴心中是颇为感激的。老司徒对他还是很照顾的。如今出征在即,他也有些担心孔光的身体能不能熬到他回返长安。
今晚孔光看起来分外精神,精神到杜吴都怀疑老头是不是要回光返照。不过这话他可不敢乱说。两人闲聊了几句,孔光说道:“长史啊,你我虽说同属一府,然老夫对你的才能却是极为欣赏。年轻一代,才华高于长史之人数不胜数,若论到求实务真,长史可谓大汉第一人啊!”
杜吴赶忙起身答谢,嘴中说着不敢。孔光也不拦他,说道:“自半年前你领金吾卫起,我们已有很久没有在一起下棋了,今晚月色极好,陪老夫下盘棋,也算给你送行了。”
杜吴起身:“尊长者命。”
杜吴对象棋其实是有阴影的。自从死里逃生之后,杜吴基本上不碰象棋了。后来进了大司马府,又被匡咸赏识,杜吴才感觉自己的魂又回来了。自从升任司徒长史之后,孔光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杜吴发明了象棋,极其智慧且蕴有兵法之妙,便有意无意地请他教自己下棋,杜吴推脱不过,只好战战兢兢地教。好在孔光的固有观念比较浓,很多新的招数都要研究许久才能消化吸收,因此两人下棋基本上都是杜吴赢。不过孔光却把杜吴的棋艺精妙的名声给散播了出去。现在的大汉朝堂之上,会下象棋已经成为一种风尚,而且再也不用担心会被某个乡下主簿诬告谋反了。
司徒府的管家早就在偏厅布好了棋盘,待孔光和杜吴进去后,便把门一关,将高良姜和王不留行挡在了外面。
杜吴诧异地看了孔光一眼,孔光呵呵一笑:“观棋不语真君子,老夫下棋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闲杂人等。”
杜吴心下了然,拱了拱手,两人坐定,车五马六地杀将起来。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孔光的两马一车已经探到杜吴的腹地,尤其是那个车,更是一探到底,几欲直捣黄龙。杜吴不慌不忙,回象落士飞马,三连招逼得孔光马跳车回,孔光笑呵呵地说道:“杜长史还是老一套啊,一味地防守,可是会丢子的啊。”
杜吴也笑了:“这可不见得啊,司徒大人且看这一步。”说罢,将一个小兵送过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