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军走了片刻之后，着急忙慌拎着早餐的许婉君推门进来。</P>
眼看病房里只有许大茂一个人，许婉君有些失望：“大茂，卫军走了?你也不多留一会儿，人家是好心探望你，瞧瞧你板着个脸，跟谁欠了你钱一样。”</P>
许大茂心里有苦，拿过油条嚼了一口：“姐，你以后少跟李卫军来往，这小子鬼着呢，肚子里的坏水比我都多。”</P>
“瞧瞧你那德性，咱爸昨晚说的你忘了?李卫军这事明摆着是李厂长钦点的，你要想在轧钢厂混，该低头就低头，多条朋友多条路，非要闹嫩僵，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P>
许婉君扭着腰款款坐下，将买的豆浆油条放下后，开始暗自后悔，不应该浪费这许多时间。</P>
心里琢磨着这些天，是要回四合院一趟了。</P>
只不过一想到老爹许富贵那嘴脸，许婉君内心里就格外不爽。</P>
她跟娘家不对付，那是积怨已久。</P>
许家许富贵向来是个重男轻女的主，生许婉君的时候正是兵荒马乱，动荡不安，那时候他还不是轧钢厂的放映员，朝不保夕饿的腰带勒肚子是常态。</P>
甚至他随时还有被拉壮丁的风险，为了许家的烟火传承，许富贵是卯足了劲儿拼命赚钱，当过酒楼跑腿小厮，拉过人力车，睡过天桥底。</P>
每天连二合面都舍不得吃，省吃俭用就是为了供着当时大着肚子的许母。</P>
万没料到，九月怀胎，愣是生了个赔钱货，而且还因为胎位不正的缘故，险些搞的许富贵家破人亡。</P>
所以许婉君这个大女儿跟家里的关系向来紧张，等到年长成家，嫁给了食品厂的丈夫后，更是极少回娘家。</P>
即使是逢年过节回一趟，大多也只是坐上一会儿，便话不投机了。</P>
对于大女儿的冷淡，许富贵也是满不在乎，在他看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将来给自己养老送终的人，只有儿子许大茂。</P>
“姐，你是不知道，我心里那个难受劲儿!”</P>
躺在病床上的许大茂听着姐的唠叨，心里一肚子的委屈和憋闷。</P>
怨恨有，自责恼怒有，怨天尤人也有，五味杂陈，百感交集。</P>
然而无论内心多么不甘，闹了这一茬的事儿之后，宣传科放映员那是雾里探花了。</P>
本来许大茂还指望着科长王富春给自己想办法，小小的任性一下。</P>
但一听说李怀德亲自下场之后，他便彻底绝了这个指望。</P>
做不了放映员，仍然想留在轧钢厂，又不会什么钳工，锻工，就只能去最没有技术含量的翻砂车间了。</P>
那里面是又脏又苦又热，就凭他这细胳膊细腿的，堪称是折磨煎熬。</P>
正脑子胡思乱想着，紧闭的房门猛然被打开，紧接着一个五十来岁左右，中等身材，脸型瘦长，目光深邃的男人走了进来。</P>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厂里有活动，电影院离不开?”</P>
许婉君黛眉微蹙，非常孝顺的狠狠瞥了许富贵一眼。</P>
而许大茂则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样，一头扎在他爹怀里，哇哇大哭。</P>
“爹，你不知道，你那什么狗屁兄弟，罐头村书记马学武完全信不过，还说是什么伯父，我看是大仇人才对呢，介绍信里面塞报纸，亏他干得出来，呜呜!”</P>
许富贵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许大茂的脑袋。</P>
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亏你说得出来，让你做人谨慎小心点，你非要沾花惹草，沾花惹草也不分时候，李卫军咱现在得罪不起，你呀，这次是在认栽了。”</P>
“爹，我想当放映员，我不想去拉砂呀，整天一身臭汗，领那点死工资，再说，娄晓娥那边，我咋交代呀!”</P>
许大茂边擦眼泪，边偷偷观察他爹的表情，鼻涕一把泪一把。</P>
把许富贵折腾的实在是没了脾气，只能表情沉重的道：“我先想个主意，看能不能想办法让你留在宣传科，要实在不行的话，爸就先退休，你到电影院里放电影，太阳晒不着，雨淋不着，比当翻砂工人强。”</P>
此话一出，许大茂心头狂喜，但没过多久，表情又严肃了下来。</P>
“提前退休，工龄不够，那退休金咋整?再说，眼看着过一两个月就要分房了，爹要是不退休的话，凭你这老资历，一准能给咱家弄套房子，你要是退休了，我跟娄晓娥结婚，搭伙过日子住哪?”</P>
许大茂忧心忡忡，贼兮兮的眼睛又落到了旁边许婉君身上。</P>
这把他姐慌的，连忙摇头：“甭把主意打我这儿，你姐夫又不是食品厂厂长，再说，我们厂小，平常看电影都是到你们轧钢厂借机器，哪有专门的放映员。”</P>
这说来说去，依旧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P>
倒是许富贵瞪了一眼这个唉声叹气的儿子：“你这孩子，你爹把路都铺好了，你还走不正，实在是堆烂泥扶不上墙，房子，你要真成了娄家的女婿?单位分房怕没指标?就怕你小子没那个能耐，只是窝里耍横。”</P>
见许富贵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还没过门的儿媳妇身上。</P>
许婉君呵呵冷笑一声，嘴角轻蔑：“得了吧，你呢，我看你还是省省力气吧，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您那宝贝儿子，可没这个能耐和本事，早点洗洗睡得了，梦里啥都有!”</P>
说完，也不顾气的颤颤巍巍的许富贵，干脆利落的推门走了。</P>
只留下病房里，许家父子俩面面相觑。</P>
“爹，你莫多想，我姐就那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前些天你身子不舒服，我姐还特意给你弄了条山参呢。”</P>
许大茂打着圆场，帮亲姐姐说了句好话。</P>
哪里料到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许富贵更是气得嘴唇发抖：“什么野山参，还说是长白山上的呢，分明就是个萝卜须，亏我还把那一小截儿萝卜须当做宝贝，早泡茶，晚泡茶，只舍得嗦嗦味儿，结果问了你姐夫才知道，是从萝卜上撇下来的。”</P>
所谓相看两相厌，看得出来，老爷子对大女儿同样没啥好脾气。</P>
又细心嘱咐了一下许大茂：天狂有雨，人狂有灾。</P>
现在李卫军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有李怀德那个老狐狸袒护着，只能静观其变，以待天时。</P>
切记不要跟李卫军挑事，最好做到唾面自干，夹着尾巴做人，静候事态变化后。</P>
直到见许大茂郑重的点了点头后，许富贵才不慌不忙的出了病房。</P>
不同于郁结于心的许大茂，许富贵他一生认识的人五马六道，什么大风大浪都经过，自然是清楚，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的故事哲理。</P>
所以对于这次放映失利，倒是没太大怨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