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甚至没让这可怜的人穿上靴子。
“噢,埃拉斯图,你干了什么?”桑蒂拉默问,她的声音分明地颤抖,因为她知道侯爵犯下了及其严重的错误。
她门上的敲击声听起来就像是法师的闪电,把桑蒂拉从睡梦中震醒。她半睡面蹒跚的小小身影,他身上只剩下马裤和撕破的衬衣,双手被反绑,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一匹半醒,反射般地跳下床去开门。
她拽开门,站定,看到德加伐倚着墙立在她的公寓外。她觉察到他的眼睛在她的身体上从头到脚乱瞄,猛地想起自己在这个温暖的夏夜穿得很少,仅有一件刚刚蔽体的丝质罩衣。
桑蒂拉把门掩得只剩一条缝,自己几乎全都躲到后面,凝视着门缝外暧昧地笑着的锤头护卫队长德加伐。
“女士。”德加伐带着反射火光的露面盔微微一点头。
“几时了?”她问。
“离天亮还有几小时。”
“那你有什么事?”桑蒂拉又问。
“看见您歇息了可真是吃惊,女士。”德加伐故作无知地说,“就在不久前我还看见您十分清醒地站在阳台上。”
她完全缓过神,记起了这个非同一般夜晚的见闻,此时所有一切对桑蒂拉来说都开始明了。
“我在那之后不久就睡了。”
“无疑您机灵的小脑瓜还带着不少问题。”
“这是我的事,德加伐。”桑蒂拉确信自己的声调被注入了一丝愤怒,以此使这过度自信的家伙收敛些。“对打扰我的睡眠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侯爵还有什么紧急事件要操心?因为,如果没有……”
“我们必须讨论一下您在阳台上究竟目击到了什么,女士。”德加伐冰冷地说道,即使他受到了桑蒂拉胁迫语气的些许影响,他也没表现出来。
“谁说我看见了?”
“确然,您一定也记住发生什么了。”
桑蒂拉的蓝眼睛圆睁着。“我亲爱的德加伐,你是在威胁米拉巴的执政官吗?”
“我是在请您作出正确的决断。”锤头·德加伐寸步不让,“奉侯爵本人的命令,叛徒托格被捕了。”
“野蛮地…”
“不是这样,他没有抵抗就向司法机构投降了。”德加伐辩称。
桑蒂拉一个字都不信他的。她够了解德加伐和其余的几个锤头护卫队员的,以至于知道当机会适宜时他们不会放弃作战。
“因为某种原因他才在夜幕遮蔽下被带回米拉巴,我的女士。您当然理解这是敏感事件。”
“因为米拉巴的矮人们,即使是那些反对托格的,也不会在发现他被锁着拖回城市后欢欣鼓舞。”桑蒂拉答道。
尽管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德加伐把它完全忽略,只是说,“没错。”
锤头护卫队长狡黠地笑了。
“我们本可以把他留在荒野里等死,再把它埋到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您也知道的,当然,就如您知道在这件事上保持沉默是很重要的。”
“你会那么做吗?这么好心?”
“我是个战士,女士,宣誓要保护侯爵的。”德加伐带着同样的笑容回答,“我相信您会保持缄默。”
桑蒂拉仅是盯着他看。领悟到除此之外自己得不到任何答复,德加伐一点头走出了长廊。
桑蒂拉·星曜关上门,用背倚着它。她摩擦着双眼思忖这个不平常的夜晚。
“你在干什么,埃拉斯图?”她默默问自己。
桑蒂拉的隔壁房间里,另一个人正问着自己同样问题。炼金术士南弗多到米拉巴已经有年头了,但一直试着免于卷入当地的政治事务。他只是一个炼金术士,一个学者,一个有点幻术天赋的侏儒,然而就这些。这次涉及传奇的布鲁诺王——南弗多本人也想去拜谒——来访的分崩让他费了不少心力。
他听见了敲门的巨响,以为是有人在敲他的门,所以也爬起来去应门。当他到门口时就已经听到桑蒂拉和德加伐在交谈了,他也意识到这个人是来找她而不是他的。
南弗多一个字都没漏掉。托格·锤击者,米拉巴最受尊敬的矮人之一,家族服务于数百年来的历任侯爵的矮人,在半路被袭击秘密地拖回了城市,还被枷带锁。
南弗多的脊梁骨蹿升起一阵恶寒。从他知道布鲁诺·战锤敲击城市大门那一刻起的种种搅得他头昏脑胀。
他晓得这不会有正面作用的。
尽管侏儒许久以前就决定保持政治中立,只管做实验拿奖金,第二天早上他还是出现在一个朋友的宅邸。
议员阿格兰瑟·重锤对侏儒的发现没丝毫激动。一点也不。
“我知道。”第二天一早,桑蒂拉一推门阿格兰瑟就对她说,矮人甫一结束与南弗多的会面就径直来到执政官的住处。
“知道什么?”
“知道你知道的,关于一个明显不满的矮人的待遇与归来。托格昨夜锤头护卫队被拖了回来。”
“至少有一个锤头护卫队员。”
“德加伐,诅咒他的名字!”阿格兰瑟说。
矮人倾泻在德加伐身上的愤怒震惊了桑蒂拉,因为桑蒂拉从来没听阿格兰瑟评论过锤头护卫队的一员。
“埃拉斯图·劳莱姆才是做决定的人,不是德加伐或锤头护卫队的任何一个。”她提醒道。
阿格兰瑟撞了一下门柱,“他正把火苗往一间充满干煤粉的房间里吹。”矮人说道。
桑蒂拉无法反对。她理解阿格兰瑟的沮丧和恐惧,但是她也得承认埃拉斯图同意托格离去是一个勉强的决定。阿格兰瑟和其他人一样了解米拉巴的军事力量以及矿脉的分布与产能。执政官并不坦彻地相信秘银厅和米拉巴间会爆发战争,但如果它发生了…
“我相信,埃拉斯图他觉得没有选择了。”桑蒂拉答道,“至少他没有将那矮人弃尸荒野。”
这陈述没有起到桑蒂拉期望的效果。它不但没能使阿格兰瑟镇定下来,反而让提及的令人心悸的可能性撑大了矮人的双眼,闭紧了他的两颚。他还是冷静下来,平稳地深吸一口气。
“他那么做的话倒还聪明些。”他嗫嚅着。这次轮到桑蒂拉双目圆睁了。“当米拉巴的矮人们获悉托格成为了自己城邦的囚徒,他们可不会聚到一起弹冠相庆的——他们总会发觉的,毫无疑问。”
“你知道他们把他关在哪?”
“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我这件事。”桑蒂拉耸耸肩。
“我们是时候去跟埃拉斯图谈谈了。”
桑蒂拉·星曜全然同意,尽管她比阿格兰瑟更加清楚,这次会晤显然不会对消解目前的风波造成什么影响。在埃拉斯图眼里,托格·锤击者分明就是犯下了叛逆的罪行,甚至是叛城。桑蒂拉怀疑这个不幸的矮人看见牢狱外面世界的时刻还遥遥无期。
尽管如此,她仍伴着阿格兰瑟去到了侯爵的宫殿,两人随即被引入埃拉斯图的议事厅。桑蒂拉发觉通常房间里的守卫和侍应都没出现,除了四名锤头护卫队员站在侯爵身后那块固定的位置上。她还注意到德加伐看她的神情,提醒的令人不适的神情,让她想把自己的法师长袍裹得更紧些。
“有什么紧急事务?”侯爵没打招呼就立刻问道,“我今天有很多事要忙。”
“这急事就是你把托格·锤击者投入了监狱,侯爵。”阿格兰瑟坦率地回答。
“我没有虐待他。”埃拉斯图说道,他又补充说:“只要他不反抗。”这时他留意到桑蒂拉怀疑的表情。
“我请求,并期望独自处理这件事。”侯爵继续说,显然是针对桑蒂拉。
“不是她告诉我的。”阿格兰瑟说。
“那是谁?”
“这不重要。”矮人说,“如果你意图伤害说出这件事的人,那你还不如止住你手指头流下的汗。”
埃拉斯图听到这话似乎一点也不高兴,他朝德加伐皱了皱眉,后者仅仅耸耸肩膀。
“侯爵,重要的是,”阿格兰瑟说,“托格不再是市民了。”
“托格根本就不是市民。”埃拉斯图纠正他,“再也不是,这是他个人的意志。我肩负了米拉巴的防卫使命,所以我采取了造成这种结果的措施。他在狱中,还要继续待在那里直到他公然地放弃自己在这件事上的主张,把他那可笑的秘银厅之旅抛诸脑后。”
阿格兰瑟想说话,但是埃拉斯图制止了他。
“没有辩论的必要了,议员。”
阿格兰瑟转向桑蒂拉寻求支援,但她耸了一下肩膀,又摇了摇头。
就是这样。埃拉斯图把秘银厅看成敌人,他走的每一步似乎都证实了他的感觉向现实的转变。
阿格兰瑟和桑蒂拉都希望埃拉斯图全面的了解这最近一次行动的暗示,两人都害怕人人得知托格受到监禁后的反应。
那一刻,矮人关于往煤粉里扔火苗的评述对桑蒂拉来说相当之深刻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