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虽至凌晨方睡,两人的精神却极好,心情更是一扫阴霾的放晴了。用过早饭,苏轩便告别母亲,回到万松书院学习,苏云岫则去打点铺面生意。日子一天天流淌过,静好得好似那个男人从未现身过,好似还与从前一般无二。
这日午后,苏云岫难得在家歇息,便舀了卷轶闻笔记,蜷在暖塌上随意翻着,恰好看到一页,讲得是一则举人谄上行贿只求官、商女高攀官吏甘为妾的故事。末尾处的评论里写道:苍蝇附骥,捷则捷矣,难辞处后之羞;茑萝依松,高则高矣,未免仰攀之耻。所以君子宁以风霜相挟,毋为鱼肉亲人。
只这一句,就让她对行文之人印象大好。
有心再翻阅几篇,却听屋外“笃笃”敲门声响,不由扬声问道:“何事?”
一名鬓发染雪的妇人小心地迈过门槛,动作却仍十分利落并不显老态,走到近前,道:“夫人,屋外有位自称是淮扬林府中人的管事,送来一车年货,正停在院门外,老关让我过来问问,这事儿该怎么处理为好。”
林府?苏云岫眉一皱,这林如海又想做什么?暗自思忖着,嘴上道:“我随你过去看看。”说罢,便撩起薄毯,套上鞋袜,关婶替她从架上取过墨绿滚着银丝浮云纹的驼绒大氅,道了声谢,便接过系好,两人一道往屋外行去。
刚转过正厅前院,远远地看到正门外停着一辆满载着年货的马车,一位约莫二十五六年纪、一身宝蓝长褂棉袍管家打扮的男子站在车前,不知同关叔说些什么,神情倒不倨傲。待看到她同关婶一道出来,连忙打了个千儿,道:“苏夫人,家老爷让小的给您和小少爷捎了些年货,都是北边庄子里自产的,刚运到地界儿上,便挑拣着往您这来了。”说罢,朝一边的车夫打了个颜色,示意把车帘子挑开,又客气地介绍道,“府里新得了两头雄麋,老爷特意吩咐带了两条鹿腿过来,这香薰暹猪是府里特供的,也捎了只给夫人跟小少爷尝尝鲜儿,还有獐子、麅子,都是极好的野味,南边并不容易购置,也一并带来了。”
苏云岫蹙眉看着小山似地堆老高的一车东西,道:“家舍人丁少,可用不上这些个精贵的,也吃不了多少东西。这位管家,替我回去跟林大人道声谢,至于这些个……”
“苏夫人,您可千万别介哪,要真办砸了差事,小的可没法子跟老爷交代了。”听出她言语里的拒绝意味,管事的连忙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地跟苏云岫求情,一面悄悄示意车夫佣工退远了去,“苏夫人事儿多,小的便不打扰您了。”说罢,几个人丢下车,就这样匆匆跑开了。
“喂……”话还没出口,人已行完礼掉头就走,也没给她再拒绝的机会。盯着满车的年货,苏云岫顿觉左右为难,拧着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关叔关婶似乎也觉察出不妥来,视线交错间,满是不解与疑惑:这淮扬林府,究竟是哪一家?
晚上苏轩回来时,苏云岫便将年货的事同他提了提,苏轩随口道:“扬州城这般大,纵使想再送还回去,又能往哪儿送?母亲若当真不欢喜,送予旁人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