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此一役若非是麻三儿打了头阵,输赢尚且难料,便把了第一杯酒,给麻三儿喝了,又沿着虎妖等人依次敬了下去。
窦家四虎虽是心里不服,可也见识了麻三儿临阵果敢,不免都有几分忌惮,便都默默接了酒,一饮而尽。
窦融见四个儿子没再使小孩子脾气,也感欣慰,便将众人都夸奖了一回,让他们瞧病的瞧病,休养的休养了。
到得天明,窦融又叫人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邀请麻三儿几人,到家中吃酒。
众人经过了昨日的战阵,都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感,酒桌之上气氛是颇为融洽。
待酒过了三巡,菜过了五味,窦融便擎杯在手,向着麻三儿道:
“麻三儿兄弟虽是年幼,却是好一番的英雄气概,阵上一战,当真是闯出了名头,叫那些罗刹丑类再不敢正觑我等。
而今左近平静,就连山贼都不敢来了。老夫我就时常想啊,莫不是上天有知,叫你三爷前来平乱的?要不就是你生来志趣广博,有意前来搭救的?
总之啊,便是我窦家有福,偏偏就来了你们这几位英雄。
老夫这杯酒,且不敬别个,单敬你等少年英豪,扶危济困,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呐。”
他兀自絮絮叨叨说个不住,却耐不得虎妖口敞,又兼喝了几杯水酒,脑中昏沉,听见有人夸他,便举杯大声道:
“老爷子说的甚话,要不是俺三哥相救,你们这一家子,早就叫人都擒捉了。
也不必打囚车装木笼,就当街开剥了,做成什么灯笼、人偶,在众人面前扭动起来,当真快活。”
麻三儿见他酒醉,急忙接口道:
“贤弟却不是醉了?若不是窦家兄弟相助我等,先不消说那罗刹教,便是饿也将我等都饿死了,如今却说什么疯话。还不快快回屋歇了,明日再来赔罪。”
言罢便命王大愣将虎妖,连拖带拽的扶回了下处。窦融见席间四子皆有怒容,情知不妙,急忙圆场道:
“时方才,虎妖贤弟的话却是酒后醉言,大家切不可当真。
想我等有幸,能暂享此清福,却也不易呀。
来来来,就让我等满饮了此杯,也为今后能携手进退,再为朝廷立功啊。”
众人虽将杯中酒干了,却早已性味索然,内里论窦冲最是心高气傲,听了虎妖的言语,虽未发作,却也气冲斗牛。
他见席间大哥二哥都不说话,也不好发作,只是推说头疼,离席而去。
余者又多喝了几杯,再叙了些闲话,便都纷纷离席而去,却只有麻三儿、柴禾二人,被窦融强留下来,继续到后堂饮酒叙话。
窦融又叫家人重新摆了一桌酒菜,尚未动筷却兀自落下泪来。麻三儿见状,先自猜透了八九,急忙宽解道:
“老人家,休要烦恼。想我等都是甚等样人,能在此间吃得饱,穿的暖,却不正是享了您窦家的荫福。
而今纵然险者大过天,我等也会舍去性命,保得您家中万全。
至于我的几位哥哥不容,却也不打紧,待日后相处的久了,定可化干戈为玉帛,再拜金兰。
而今却仍要以罗刹教为重,待破了邪教,抓了教首再做道理。”
窦融听他言之有理,不免就叹道:
“唉!我老啦,不中用啦。今后只有看你们的了。
想我窦家为此间也不知出了多少力,而今却是子不成器,怎不叫我心寒呐。
也罢,现今有你等相助,想来那罗刹教也掀不起什么大浪,还望麻三儿兄弟鼎力扶持,待日后定要上报官府,给你请功领赏啊。”
麻三儿闻言,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自己乃是带罪之身,倘官府得知,自己又焉有命在,正思量着如何回答才好,却忽听门外脚步声响,一名团勇已经抢身而入,单腿打钎,抱拳禀道:
“好叫主人得知,现今围子内汤老爷家出了事,正在心急火燎处,还望主人派兵护持。”
窦融闻报大惊,连忙整衣起身,麻三儿则慌忙一把扶住道:
“围子内能有甚事,还要劳动老太爷亲自出马。有我和柴禾兄弟前往,万无一失。就请您老在此坐地,我等去去就来。”
其实若说起这个汤家,那确是有一番来历的。
想当年,他家曾在前朝,连出过三个状元,两个榜眼呐,当真是“齐家治国平天下,汤家首户第一功”啊。
可是到了后来,清兵入关,大明王朝摇摇欲坠,他汤家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汤家虽已落魄,却仍是书香门第,其家长为了避祸,便携了长幼数百口,迁居关外了。
好在当时兵荒马乱,清王朝也顾不得调查他家的行踪,冥冥中就这样安然避过了近二百个年头。
近年来,他家的读书人又在乡试中屡次中第,这才引起了京中的注意,可时隔日久,朝廷又在用人之际,于是便由慈禧老佛爷力主,将一名格格,下嫁到他家为婚了。
大婚当日更是轰动了奉天省,所有的大员,几乎都派人前来称贺了。
于是汤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其声势日盛一日,俨然就成了这一方的土皇上了。
可眼下正值刀兵四起的动荡年代,汤家虽然地位高,却是读书人居多,甭说上阵杀贼了,就是连锄头也拿不动,只好请出了窦家,前来主掌大局。
现今他汤家有事,窦家又岂能坐视不管呢?于是乎便有了“窦融持宠派人役,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一场闹剧了。
此正是:太平日久生干戈,合久分来分久合。休言荣辱诸般事,只消拥炉踏酒歌。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