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闹成这样?”</P>
另外一边,涂山城内。一个身影缓缓的走到了仍然被冻成冰雕的,无法自由行动的白幽的面前。他声音温和的说道。</P>
“………爷爷……”</P>
白幽听见这个声音便抬起头来。她几乎是在看见眼前那个老人的模样时,双瞳里便骤然蕴出了泪水。她低着声音喊了一下,然后就飞快的重新低下头,仍由泪水直直的掉落在地上,摔成无数道碎片。</P>
在她面前站着的是她的爷爷白慕。如雅雅所说,她真的,会叫来白慕来亲自带她走。</P>
白幽没敢继续抬头去看爷爷白慕,更不敢再和白慕有任何对视。她实际上是很心虚的。没有任何人会比白家的子女更知道,他们的祖宗白慕对于问天宗上的那位天师的憧憬与敬重到底到了何种程度。那个人,自始自终都是白慕一生都在向往而又遥不可及的人。</P>
白幽几乎还能清晰的想起当初她收到雅雅和容容的命令,要去给轩辕帝丘送万妖天师衣和轩辕剑时,她爷爷的信里是怎么和她说的。要去帮助天师,不要拖天师后腿,有什么危险一定要及时向涂山求助,不要让天师冒险一定要劝阻他………这样的话,白慕早就和她说过无数遍了。</P>
白幽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自己的爷爷年老力衰,因为当初选择要陪已经逝去的奶奶一同变老而舍弃了一身妖力,他老人家是一定会亲自将这些送去的。而他也一定会拼了命的,也要把轩辕帝丘拖回涂山,而不是………帮着他掩饰地逃向圈外。</P>
而也就是因此,白幽不敢去看白慕。</P>
“………先出来再说吧。”</P>
似乎是隐约察觉到了白幽的思绪,在他面前的白慕轻轻的叹了一声,然后便掐诀唤出了纯质阳炎。</P>
自东方月初离开后,涂山的红线仙们皆可以通过简单的咒语唤来纯质阳炎。说起来,这把在涂山里生生不息的火,当初还是轩辕帝丘陪着东方月初挑了一个星期才放好的。</P>
白慕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用纯质阳炎烧融着雅雅的冰,直到白幽重新恢复行动力。</P>
“谢谢………爷爷,真是麻烦您了。”</P>
在最后一点冰融化后,白幽便施法除去了身上的水汽。她一边这么做着,一边就低头轻声说道。</P>
“爷爷?”</P>
见自己的话良久没有人回应,白幽便微微地抬起了头看向白慕。</P>
白慕此时正侧身看着远方的涂山城外。在那里,深紫色的毒瘴大阵仍然存在,白色与金色的剑光时有激发,甚至将天地都映出了另外一番颜色;绿色,蓝色,沙黄色以及灿金色的妖力不断的汹涌碰撞打击,产生的波动气息甚至在涂山城里都能有所感受。</P>
白幽顺着白慕望过去的方向看过去时,得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场景。她知道,此时也许轩辕帝丘安排的四位帮手都已经出手了;她也知道,涂山这一边,容容最终也选择下场帮助雅雅。</P>
“连玄灵代宗主也来了啊………还真让我,有些吃惊。”</P>
过了一会后,白慕不知为何的笑了笑。他看着远处再次冲天而起的白色剑光,眼神里明显流露出了几分向往。</P>
“连问天宗的代宗主都来了吗?………爷爷,其实我………”</P>
白幽听见这个消息先是一惊,就连自己的声音也不由得大了几分。而当白慕转头看过来时,她又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心虚,低着头讷讷的喊了一声爷爷。</P>
“幽丫头。”</P>
当白慕彻底转过身来面对白幽时。白幽的心里此时满是紧张。她低着头,完全不敢去看白慕。甚至,还在白慕叫她的时候,紧张的闭上了眼。</P>
但,出乎意料的,她听见的声音仍然是温和的。</P>
“爷爷不怪你。”</P>
刹那之间,白幽瞪大了双眼。她抬起头,毫不置信的看向眼前自己的亲爷爷白慕。</P>
“您………不怪我吗?”</P>
“不怪你,傻孩子。你又有什么错呢。”</P>
白慕怜爱的抬起自己的右手,轻轻地抹去白幽脸上的泪痕。</P>
“爷爷知道你其实什么都做过了。你劝过他,也问过他。你都记得爷爷说过的话,你也想去阻止他从而把他带回来。只是………你最后理解他了。”</P>
白慕轻轻的说着。一边说着还一边用着他那粗糙的手去抹去白幽脸上的泪痕。他实际上并没有成功,在白幽听见这番话时,她的泪水便又下来了。</P>
“爷爷……我…!呜………!”</P>
白幽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地冲进了白慕的怀抱里。她埋首在自己爷爷的胸怀之中,毫无顾忌的便大声的哭了出来。</P>
而白慕呢。他则是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孙女的脑袋,慢慢的,细心的安慰着。</P>
如他所说。白幽又有什么错呢?她难道是导致轩辕帝丘前往圈外的始作俑者吗?并不是。如果白幽都能因此被牵连的话,那么给轩辕帝丘提供了圈外消息的风庭云和王靖,就更是罪大恶极了。故而,白幽实际上真的,任何错都没有。</P>
在轩辕帝丘决定离开的那个夜晚。她未必没有对他进行规劝。她从一开始警告过他,如果死在外面就什么也没有了,但是那个男人的回答,却是白幽至今也无法忘记的那句:</P>
“九死一生又如何?当年和东方月初逃到涂山,尚无退路,也是九死一生!”</P>
这句话在当时对白幽的震撼,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如白慕所说,白幽最后还是,认同了,理解了轩辕帝丘。而正是因此,她才会帮助轩辕帝丘去隐瞒这一切。</P>
轩辕帝丘那时候急于当下面临的危机,其实很多事情都没有完全的详细考虑。黑狐的威胁使的他不得不集中绝大部分的精力去应对,而面对自己的事情和其他人的事情,就只有一小部分精力去解决了。在离开前的那个夜晚,轩辕帝丘想到了自己要说服白幽,想到了自己要给白幽写好信,想到了要给白幽提前解释说明,但是,他偏偏没有想到,自己其实应该给白幽做好心理基础才行。</P>
白幽今年实际上才只有二十岁左右。人生的许多磨难和挫折,她实际上都还没有经历过。因此,白幽的心理,实际上并不如轩辕帝丘离开前,心里臆想的那么坚定。</P>
天知道,白幽在离开轩辕帝丘后,在隐瞒着消息一路回到涂山的路上心里会有多么紧张和害怕。人总是对自己毫无所知的事物充满了畏惧和幻想的。因此,她可以说是害怕了这么多天。</P>
甚至,白幽在见到容容的那一刻都还在害怕,她害怕容容不知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在登上台阶,前往雅雅这里时也在害怕,她害怕雅雅听见这件事时未知的反应;以至于,她在见到白慕的那一刻时,眼神里都还有没有彻底消失的害怕。</P>
她………归根到底最怕的,是自己的爷爷对这件事的反应。</P>
她太知道轩辕帝丘对于白慕的重要性了。</P>
但,哪怕是害怕到了这种程度。这一路上白幽都没有那日想过去逃避。她一如答应轩辕帝丘时的那样,完美的完成了,她自己的任务。</P>
白慕将仍然在哭泣的白幽抱在怀里,一时间心里感触万千。这,何尝不是一种苦难,又何尝不是一种成长呢?人生中至关重要的蜕变,想必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吧。</P>
白慕的目光,在此时突然放的很长很长。长到越过涂山城,穿过毒瘴大阵,一直一直,直到落在天的另一方。</P>
白慕想起自己最早时的过去了,他想起了自己被那个老学究收养的夜晚,也想起了那个总是戴着眼镜的,白胡子长长的几乎垂到胸口的,一笑起来就十分慈爱的老人。</P>
记忆一旦延伸开来便再也难以抑制了。白慕不免的想起了自己和学究老人一同生活的岁月。想起每年春天,他和老人在田中农忙时的情景;想起每年夏天,他和小伙伴们疯玩回家后,老人一边因为他玩的一身脏而呵斥他,一边又为了想要让他尽快洗上热水澡而往炉子里加了好几根木柴;想起秋天收获时他和老人一同把多余的拿去卖了换钱补贴家用;想起冬天以及每个夜晚,老人在家中耐心的教他学习的场景。</P>
他也想起自己十三岁时,在拜师后的某一天,老人与世长辞。他和老道士用尽家财安葬了老人后,他在冰冷的墓碑前放声大哭。</P>
他也想起,自己辞别故乡,和师父一起行走天下。</P>
之后再是师父逝去,自己继承了师父的剑,是自己已经困顿不得不去帮忙“捉妖”,是自己在青门镇遇到天师,是自己反复沉思,最终选择求拜问天宗,是自己选择加入轩辕帝丘和雅雅的红线仙组合,再次游历天下,是自己和芸沁从私奔再到成婚生子,是芸沁寿终正寝,是三个孩子各自出门打拼,是自己陪同参与天青城会议,是天师出游,东方归葬,落红无情………</P>
白慕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的回忆比起其他人来说,都太过于痛苦了。幼年丧父,青年丧师,老年丧妻。如今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了,又偏偏要经历朋友的离去………</P>
感情,从来都是这世界上伤害白慕最多的人。而也正是因此,当年白慕才会跑下山,不再参与红线仙的事宜,不再像过去一样,陪着轩辕帝丘他们游历天下。</P>
他其实有些怕了。怕自己再经历一次这样刻骨铭心的悲伤和痛苦。从小到大,从青年到老年。他失去的人太多了。同时他又有些恨,恨自己年岁太长,出身贫苦卑贱却活到如今,身处福禄之中。而曾经那些人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