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对此自然不会反对,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噙满了找到救星了的泪花。
艾林对自己都没那么强的信心。
只是这事和玛丽的关系不大,何况他真的觉得薇拉女士没那么小心眼。
上塔楼,三楼炼金室,敲门。
半天无人回应。
“你在找我?”
身后反而突然传来了清冷的女声。
吓了艾林一跳。
虽然疑惑整个南侧塔楼就那么多地方,薇拉刚刚是去哪了。
不过现在还是被吓哭了的玛丽的事情比较紧急一点。
组织了一下语言,艾林小声道:
“我是来向您道歉的……”
女术士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让艾林的心理压力有点大。
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
“城门楼的猎魔人学徒有些口无遮拦……”
“你也觉得我老了吗?”薇拉突然出声打断。
艾林一怔。
女人的关注点总是与男性不同。
“邪恶的老巫婆”他觉得冒犯的地方在“邪恶”与“巫婆”,这是对人格和职业的极度冒犯。
没想到薇拉执着的点在“老”这个字上。
但薇拉老吗?
猎魔人仔细瞅了瞅。
女术士总是美的。
她们用魔法和魔药,将岁月凝固在了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时刻。
甚至因为某些修饰性的法术,还要比她们原本应有的模样更加美好。
所以从外表上来看女术士总是青春貌美的。
又谈何衰老。
但从年龄上来看,又从什么标准判断衰老?
以人类的身份,这个世界成年人的平均寿命或许都不到五十。
但从巫师的寿命,人类第一批男巫亨·格迪米狄斯到现在都还没死,稳稳坐在班·阿德的院长室里。
不知道熬死了多少副院长。
当然。
这些只是猎魔人心里莫名发散的辩证思维,证明前世理工科学位的残余痕迹。
情商不高但也没低到离谱程度的艾林,当然知道此刻应该说些什么。
不过正当他想要开口说些赞美的言辞时,薇拉却突然叹了口气:
“我是老了……”
猎魔人愣了愣。
薇拉走到旋转的回廊上洞开的窗户。
夕阳西下,日暮黄昏。
“伊安娜是我养大的孩子,”她望着窗外如血的晚霞,声音很轻,“当初收养她时,她才四五岁。”
“从小活泼好动,整天调皮捣蛋,把我当时所在的巫师塔搞得乌烟瘴气,还气走了很多我专门请来的礼仪老师。”
“年岁长了一点后,更是变本加厉,成天跟着乡下的小子们赛马,艾瑞图萨附近每一个赛马会都非要去凑凑热闹。”
“当然……”薇拉顿了顿,“她的天赋很好,也得过很好的名次。”
“因为她没有魔法天赋,日后注定无法像我们女术士一样,靠魔法生活,当时也只有嫁个好人家一条路。”
“所以有一次我实在气不过,批评她‘不够淑女,日后怎么嫁人’,却没想到她还和我顶嘴说‘不嫁就不嫁,大不了一辈子靠赛马的赏金生活。’”
猎魔人站在女术士的侧方。
他看着落日的璀璨金光,在薇拉线条柔和的俏容上,打上母性的余晖。
薇拉是真的喜欢伊安娜啊……
艾林心想。
不过没想到梅里泰莉神庙的大祭司,小时候竟然会有这样的一段往事。
这不就是叛逆的小太妹吗?
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成为梅里泰莉神庙的祭司的。
“但是……”薇拉回头看着艾林,“伊安娜虽然确实没有嫁人,但自从因为某次契机,我把他送往梅里泰莉神庙之后,就再也没有参加过赛马比赛了。”
“现在,她老得骑不动马了……”
“她老得快死了……”
艾林沉默。
他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或许薇拉也不用他说话,他只是一个空荡荡的,令人暂时屏蔽所有烦恼的树洞。
语罢。
不知道为什么,薇拉沉默了很久,也凝视了他很久,久到他以为时间都就此凝固了。
“艾林……”薇拉忽然喊了一声。
猎魔人愣了愣,道:“我在这,怎么了,薇拉女士?”
“我真是既想你快点长大,又希望你一直保持现在的模样……”薇拉神思恍惚。
女术士的话听着有点奇怪,艾林干笑一声,道:
“薇拉女士,猎魔人的寿命也很长的。”
“而且我要是不快些成长的话,您怎么收回投资啊?”
薇拉听到这话,失神地笑了笑:“是呀,我还要收回投资呢……”
这笑容在窗外烧起来的嫣红云霞映衬下,美得不可方物。
就这模样,谁敢说她老?
回过神,薇拉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突然收敛,失落地伸手揉了揉猎魔人的头发,“所以你还是快些长大吧……”
“……越快越好……”
她顿了顿,接着道:
“我也老了,能做的事情也不多了……”
然后也不等艾林就“薇拉老还是不老”反驳几句,她摆了摆手,开了个玩笑道:
“快回去休息吧,半年过去了。我也要回去想想,该怎么收回投资了。”
随后。
女术士一个响指打开门,走进了炼金室。
“砰~”
门关上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猎魔人望着炼金室大门上的精致花纹,挠了挠头。
一时想不明白女术士怎么忽然间这么多愁善感。
等走到他的“大平层”门口,正要打开门。
猎魔人忽然发现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找女术士是为了帮玛丽求情来着,结果刚开了个头,刚想把城墙上猎魔人学徒口无遮拦的责任往自己这里揽一揽,就被薇拉女士一番感慨打断了。
现在……似乎也不适合再把炼金室的门撬开了吧?
猎魔人顿时感觉到一阵牙酸。
“薇拉女士现在正伤感着年华老去,而且连她口中从小调皮捣蛋、忤逆叛逆的伊安娜都能忍受,应该也不会因为此事责怪玛丽的。”
“应该……吧?”
有些不确定地说服了自己。
猎魔人便不再思考这件他已无法挽回的事情,在心里默默为玛丽祈福之后。
一边在门口的地毯里拾起钥匙,准备开门。
一边思考着该用些什么办法尽快将家里的打扫干净。
这么久没回来,即便他离开前已经将阳台的门关上了,家里肯定也落了一层灰。
却没想到当他找到钥匙正欲开门时。
门锁早就被打开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