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怀瑾摸了摸额头,说好不瞒她的,他坦白道:“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点伤。”</P>
怕她担心,他又补了一句:“现在快好了。”</P>
他看她穿得有些少,关切道:“最近天气冷,多穿点衣服,千万别感冒了。”</P>
邱也觉得好笑:“我在屋里呢,开着空调。”</P>
“哦,那就好,出门的时候多穿点。”</P>
邱也顿了顿,心想她最近都别想出门了。</P>
她又问他在部队里过年是什么样的,他按着往常的习惯,一样样给她描述,说战友们会自己包饺子,写春联,做烟花放,各种外头有的习俗在部队里都搞一遍。</P>
说到包饺子,他又有模有样地说:“有一回我们参谋长吃了个萧峰包的饺子,罚他跑了五公里。”</P>
“为什么?”</P>
他笑着描述:“那是萧峰包的盐饺,饺子馅全是盐,参谋长被齁得不行,喝了好几杯水还不解渴。”</P>
邱也哈哈大笑。</P>
他又跟她说起他在部队里头拿做炸弹的边角料做烟花,也被参谋长罚了五公里,邱也说他上次在沙伽也做过烟花,他摇头晃脑地说:“在外边就没关系,这点小事,队长会给我罩着。”</P>
邱也又是哈哈大笑,笑得受伤的小腿有些痉挛,她龇牙咧嘴地忍了一下,硬是没给梁怀瑾发现。</P>
又聊了大半天,两人依依不舍地挂了视频,邱也单腿跳出门去吃晚饭,才发现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菜早就凉了。</P>
她坐在餐桌前,停了筷子,回头看去,惨兮兮地喊:“妈妈……”</P>
坐在客厅里的陈月翻个白眼,起身来给她热菜,问道:“阿瑾跟你联系了?”</P>
“嗯。”邱也点头,满脸的开心。</P>
“你告诉他你腿受伤的事了吗?”</P>
“没有。”邱也摇头。</P>
陈月道:“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要是他每天出生入死,受了多少伤都瞒着你,你心里好受吗?”</P>
一语惊醒梦中人。</P>
邱也这才发现,他跟梁怀瑾是一模一样的,总是报喜不报忧,不希望对方知道自己的苦楚。</P>
是啊,她明明就很介意,所以才要他答应她,不瞒着她的,可她自己为什么也这么做呢?</P>
陈月苦口婆心道:“这伴侣之间啊,就是彼此间最亲密的人,要是什么都遮着掩着,那跟普通朋友有什么区别?”</P>
邱也脑子有些混乱,安静地吃完了晚饭。</P>
……</P>
玉城军区。</P>
梁怀瑾站在参谋长的办公室前,犹豫了一会,敲了敲门。</P>
“进来。”龙文远翻看着桌上的文件,头也不抬。</P>
梁怀瑾推开门进去,敬了个军礼,道:“参谋长,您找我?”</P>
“阿瑾啊,”龙文远看到是梁怀瑾,顿时露出和蔼的笑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道,“最近,感觉怎么样?”</P>
梁怀瑾愣了片刻,淡淡答道:“我挺好的,谢参谋长关心。”</P>
龙文远笑笑,坐回椅子前,让梁怀瑾也坐下。</P>
梁怀瑾端端正正地坐着,龙文远翻看着手里的文件,道:“阿瑾啊,从沙伽回来,也差不多快一年了吧。”</P>
梁怀瑾双手抓了抓裤子,有些不安,他低着头,没作声。</P>
龙文远沉寂了片刻,似乎在想着要怎么开口,又继续道:“失去战友确实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我年轻的时候,参与了南部的战争,也失去过一个很重要的战友,现在想起来也还是伤心,这是锥心刻骨的痛,一辈子也磨灭不了。但是阿瑾,作为军人,一定要有自我调节的能力,我们不能困在里边,自己建起牢笼,把自己给困死了。”</P>
梁怀瑾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参谋长。”</P>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他叹了口气,“我看了你们最近的任务执行记录,你的表现依旧优秀,当年从北川把你挖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是个好苗子,这几年,你确实没有让我失望。但是,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P>
梁怀瑾抬起头,龙文远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太善良。把你挖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这孩子没什么心眼,只有一腔赤诚的报国之心,什么责任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什么危险都想着往前凑。那时我就担心,如果有一天面临生死抉择,你会做出错误的判断。我说的错误的判断,是无谓的牺牲,我现在依旧不认同你当初在沙伽回去和周明对抗无人机的行为,如果你当时和萧峰一起走了,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我当时在现场,我也一定会下这个命令,你不要觉得我狠心,也许这样做周明会牺牲得更快,但至少,能保全你。我们执行任务最大的准则,就是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多的利益。”</P>
梁怀瑾沉默着,听他说完了这一席话,道理他都懂,可真正要去做的时候,谁又能做得出来呢?</P>
他直视着龙文远:“参谋长,几十年前,您那个牺牲的战友,就是为了救您才被敌人杀害的吧,后来,您孤身闯敌营,也没想过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如果不是大部队及时赶到,您……”</P>
他顿住,没再往下说了。</P>
龙文远没想到他知道这些,皱了皱眉道:“你这都听谁说的?”</P>
梁怀瑾抿了抿唇,没说话。军区里这些领导年轻时的光辉事迹,当然是一代代传下来的。</P>
龙文远站起身,面上有些挂不住:“是,我当时就是太年轻了,冲动。”</P>
梁怀瑾嗫嚅着:“您那个战友做不到,您也做不到,您又怎么能要求我……”</P>
“梁怀瑾!”龙文远忽然喊了一声。</P>
他仍旧不动如山,倔强地抿着唇。</P>
龙文远重新坐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人是不可能摆脱人情味的,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有思想,没有丝毫同理心和悲悯情怀的,那是畜生。”</P>
梁怀瑾想笑,他这是反被他说服了。</P>
龙文远继续道:“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明白,我们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做出冲动的行为还能活下来的,当然可以云淡风轻地说一切都值得,可是这样还能活下来的人,屈指可数。我当然是幸运的,走到今天,还能活着听到你们流传我的事迹,可是这样的我,毫不夸张地说,成千上万的人里才出一个,更多的,是那些屈死在了战场上,渐渐被所有人遗忘了的。你还年轻,我不希望看到你走我的老路,不知道你哪天就会付出代价,所以我必须提醒你,你明白吗?”</P>
梁怀瑾乖顺地点了点头。</P>
龙文远翻看着桌上的文件,又有些痛心疾首道:“我看到了你最近一次任务的记录,你没有执行岳武穆的军令,没有带着毒气弹撤离,反而去和恐怖分子拼命,我翻着那页纸,整个手都在抖,你以为当时你怀里抱的那是什么?氢气球吗?那是毒气弹,毒气一旦泄漏了,整个南部边境都得玩完,你的军旅生涯也到此结束了。”</P>
他说着,又激动地站了起来。</P>
梁怀瑾的心情彻底沉重下去,他当时确实没想这么多,可如果重来一次,只怕他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P>
他倔强地抬头,郑重道:“我会苦练本领,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P>
龙文远一拍脑袋,知道没劝回来,一只手指着他,无奈道:“一根筋,死心眼。”</P>
他坐下去,沉闷了片刻,道:“我看这样下去,你也不适合团队作战了。”</P>
梁怀瑾闻言,猛地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