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倒是容易,可鸳鸯姐姐也知道,我年纪小又是个粗人,只知道干些烧水煮茶的活计,咱们府上主子众多,我……我尚不通人情往来事务。”
云珠嘴上说着,心里却暗自心惊,做糖人只是为着个新花样送到贾母院中打前锋,若得了老太太和宝玉开心,再有下人间互相一传扬,自己和刘平的生意就能更快的拓展开来。
可用做送礼,这里头就有大学问了。
一则亲疏远近难论,更何况自己是老太太屋中放给贾宝玉的丫头,无论是代表贾母还是代表宝玉,薛姨妈并李纨大奶奶两位是孀局的寡妇,该不该去打扰她们
二则自己做了,如何才能一碗水端平,哪里该送多少,该何时送,更是难上加难。一个不好,可就是弄巧成拙,示好不成反结仇了。
如此一来,倒是十分羡慕袭人长袖善舞的性格,她时常拿着贾宝玉房中的东西做人情,如今细细想来,尽连这人情给谁,人家心里都早有成算的。
想到这儿,云珠难免惆怅,这高门大户,远没自己想的那么好混,思虑过后只得将这分配的权利又推回鸳鸯手中,自己则依旧做着牛马的工作。
不就是多出力嘛,没什么的,安全!
鸳鸯见她真心推辞,想着是个走动的机会,便也坦然接下这事儿,堪堪喝完一盏茶,留下一个荷包,就与袭人结伴告辞了。
袭人心思缜密,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的性格,若是要她来做这事儿,断没有再推出去的道理。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担心是不是晴雯她们联合要给自己下套
于是挽着鸳鸯的胳膊,惆怅道:“同在一个院子里,她们做了这般得脸的事,我竟也不知道。”她原本也只是想给晴雯个下马威,好让她日后消停些,不要处处抢风头,以免招王夫人妒恨而已。
“这六安瓜片不好,第一遍未冲开,味道不免寡淡些。”鸳鸯状似说起方才的茶水,悠悠然道:“这茶最适合心静时喝,滚上三四回,从头品到尾,才知道味道有许多层呢。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话语带双关,袭人同鸳鸯早有交情,自是听懂了,鸳鸯还是那个重情义的人,可自己,却初心不再。
若是晴雯处处出挑,招来王夫人的利眼,眼下新夫人的事儿八字尚没一撇儿,一些事现在就开诚布公,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六安瓜片要冲三四回,下次你来我给你喝茉莉香,一遍就香足了!”袭人心中不肯服软,却又不知道鸳鸯为何突然要帮着她们几个小的说话,明明自己才是同她交情最深的那个。
晴雯便罢了,云珠不过是外头买来的使唤,年纪又同宝玉对不上,将来早晚是要送出去外头配人的,又有什么资格值当鸳鸯为她说话
“茉莉香也好,瓜片也罢,都好。”鸳鸯看着袭人倔强的神情,又想起那么些年相互扶持的过往,心中十分感慨,不免意有所指道:
“适才晴雯在前头磨墨,说了今日回府的见闻,将那糖人儿夸了又夸。老太太见状,只说绛芸轩中果真是和和美美,外头得个好儿都要想着家里,这才特地叫我前来讨个方子,也为二爷做体面人情,咱们做下人的,自来要留心处处体面的。”
说罢,也从腰间解下来个荷包,压在袭人手中,看着袭人面上强打笑意,唯余自己心中怅然。
云珠待两人走后,打开那青色的荷包,是一对儿精致的莲蓬样银锞子,加起来约莫有八钱银。先头还想着这是不是给自己买原材料的钱,这么一看,这就单是辛苦钱了。
这么想着,喜滋滋的和秋纹交接了夜班,又怕压不住嘴角的笑意,便捏着荷包低着头出门去。正半路上,便遇上了从外头回来的晴雯。
没等云珠见礼,晴雯便面红耳赤道:“那西洋花点子哈巴儿又给你脸子瞧了”
“谁”
还没反应过来在骂谁,又听晴雯道:“你这没眼力见儿的,你守着茶水房,怎能让袭人去主院里拿茶叶你为何不去平白叫她得了老太太赏赐,没得亏大发了。”
听着这爆豆儿似的说话声,云珠不好将自己的高兴表现出来,只话锋一转忙说起老太太遣鸳鸯来叫自己做糖人儿,还专给了赏赐呢!
云珠每日里的差事就是早上那一顿儿送茶水,这还是应着秋纹碧痕两个早上躲懒,更愿意去贾宝玉面前侍奉膳食,才将这活计让给了自己。
剩下的早中晚甚至是夜班,贾宝玉都牢牢把持在袭人麝月她们几个手中,自己没有进正屋侍奉的机会,云珠心中不知有多高兴,奉旨摸鱼,没有比这职位更清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