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齐方家什么侄女儿,赵陆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因此齐方翻来覆去感叹贾府的好田迟迟出不了手,但赵陆还是忍住了,算了,还是回头和晴雯打听比较安全。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贾府有几个主子心眼儿可是相当小,万一人家觉得心头不快活,再给人添麻烦怎么办。
等到和齐方回府衙扣了章办了手续,胡夫人显然已经把自己的事情办完了。
胡夫人是个古道热肠,什么人但凡入了她的眼那就是掏心掏肺,只这热情洋溢,赵陆自己有些招架不住罢了。见人在门口等,她便笑着上前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在菜市场见?您怎么走这么远过来。”
从榆树胡同走到户部衙门,得有五六里路呢。
“本想着去城门口等你,又怕错过了,我们家没操办过买地的事儿,还是今儿遇上给你看院子的老邻居,说起这事儿才晓得诸多门道,什么时候赁出去?可有人选了?”
怎么能赁出去呢,赵陆有心做产业示范园,压根儿就没打算租出去!
“刚秋收完,去的时候还有人在地里捡谷穗呢,刚好我有些想头,等等再看。”
胡夫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家几乎是举家逃窜,如今能有个安稳的院子栖身就已经满足了,完全没有余钱置产。也正因为如此,夫妻俩商议过后才确定要在太医院稳扎稳打的干。
就见胡夫人身后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见了赵陆,踟蹰得左脚踩右脚,一脸局促不安。
“她是?”
姑娘衣衫褴褛,只手脚瞧着是新洗的,不过脚上没有鞋子,灰黄的土渣附着在光脚上,平添几分狼狈。
“快!你的东家,给她磕头,往后你就是她的人了。”胡夫人转头瞧她,笑吟吟的催促着。
没等赵陆抬手,只见那姑娘膝盖一弯,噗通一声砸在地上,旁人见了都替她肉疼。赵陆目瞪口呆,天爷,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实心眼儿的大姑娘。
“别别别,别跪,快起来,怎么个事儿这是?”赵陆忙拉起她,瞧着容长脸,消瘦的身子,枯黄的头发随便挽着个髻子,身上的衣裳辨不出原本的颜色,实打实的可怜人,跟城外的流民有一拼。
不必她问,胡夫人自顾解释起来,“说来这姑娘是你胡叔走医时认得的,底下东郭村陈家的媳妇,年前……”
说着说着,胡夫人突然凑到赵陆耳边,“去年她男人防洪时淹死了,她那孩子也没保住,哎哟,造孽的,那陈家不是个东西,说她克死……哎得得得,你说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于是将那姑娘推到赵陆面前:“灶上功夫还行,你既不肯去我那儿吃饭,往后她给你做。”
说着,往赵陆手上塞了一张身契,这感觉太古怪了,她用了五年挣脱这张纸的束缚,眼下同样一张轻飘飘的纸张又网住了另一个人的人生,叫人不由得问道,“死契啊?她愿意吗?”
“按说是愿意的,毕竟你不收她的话,那陈家只怕要拿她浸猪笼。”胡夫人闲闲道,浸猪笼当然是糊弄小六儿,但嫁给小叔子大伯子什么的,估计跑不掉。
毕竟,谁会在乎一个买来的媳妇的个人意愿呢。
想到这个,胡夫人不由得一身恶寒,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放心吧,你胡叔看过了,确实是个哑的,不会把你的事带出去说给别人听。”
怪不得这么半天也没见她说句话,只一双眸子在两人身上打转,带着一种呆滞的渴求与惶恐,仿佛赵陆不要她就剩下死路一条似的。
赵陆扶额,她还真没想过给自己买个使唤什么的。虽然知道他们做官的会互相赠仆,可那都带着一丝桃色气息,眼下胡夫人真送她一个仆人,她却只想得到:“多少钱?”
满脑子就剩一个念头,这得多大个人情啊。
“什么多少钱?”胡夫人开始装傻,显然没打算让赵陆出这笔钱。
虽然胡君荣说找儿媳妇不能只看自己的意愿,还得看对方的意愿,但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努力一下,万一呢。
于是分外热切,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家。
幸亏赵三买的院子大大小小有五间房,再将耳房腾出来睡个人倒也容易。
想着自己进荣国府那年,也是这么忐忑的被人翻来覆去的洗,生怕有寄生虫带给金贵的主人家了。
眼下驱虫药还没来得及配,只能煮了大盆的艾叶水,混着草木灰浸出来的碱水一遍遍搓头,篦下来的虱子泡在水里打滚,两人好奇地盯着虱子咽气,就在姑娘窘迫的眼神里。
咳咳。
赵陆为了八亩地跑了大半日,置产的兴奋劲儿一直没过,持续性的精神高涨带来的后果就是,收拾完姑娘的个人卫生,一连串的肠鸣音,咕噜噜震天响。
“……”
没事,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赵陆若无其事的望向胡夫人和那位姑娘:“这姐姐怎么称呼?咱们中午吃酸辣粉吧?吃完之后再给你收拾住处行不行?”
赵陆见她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又黯淡下去,只用力点点头,头发还没干就要起身去烧水。
瑟缩的背影透着孤寂,连胡夫人都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道姓什么,陈家说她娘家是流民,早就找不到人了,她那男人排行老二,周围人便囫囵叫她二娘。”
可怜见的,十八九岁在她那个时候可能还没高中毕业呢。
赵陆的目光在她身上没有错开过,满脑子都是养活这么大个人一年花多少钱才行,是不是还得给点工钱?果然她没生那个富贵命,根本招架不住生活里突然出现一个‘下人’这种情况。
尤其是一说二娘,那姑娘身形还抖了一下,显然是害怕这个称呼,一个可能有心理创伤的哑巴使唤……赵陆又着叹了口气。
她今天叹气的频率比过去一年都多,不能叹了,且伤肝呢,于是起身进屋抱了一盆泡好的泛灰的红薯粉条来。
说来也巧,她的信件半月前出门,正当她想着赵三有没有收到信时,却突兀地收到了镖局送来的属于赵三的来信。信件不过寥寥几语,但包裹却是鼓鼓囊囊,拆开来才知道是一大包玉米种子和红薯粉条。
赵陆不做她想,只想着原来古代的驿站也是如此神速,京城与金陵一来一回竟然只要半个多月,想来是幸运地搭上了官船。
“酸辣粉是个什么粉?”
这话儿没法为胡夫人解释,带着疑惑,满院子油泼辣子的焦香混合着陈醋的酸香,叫三人吃得开怀。
“好吃!”胡夫人吃得汗流浃背,却兴致高涨,她酷爱食酸,却不知道热热辣辣的酸更美味,“你这个手艺,开吃食铺子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