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年他都是一个人坐着看天，天没个看头，就一个月盘，圆圆的从西滚到东，照亮了别人家的笑声，照不进他院子里来。</P>

到他头顶时，总有一块乌黑的云遮住，堵着，印下魑魅鬼影。</P>

碎碗回到家去，她妈正给她爸拿洗脚毛巾。</P>

她声音脆脆，“爸，你一直在泡脚吗？”</P>

她爸的大黑脚丫放在水盆边沿沥着，这时，伸脚甩了甩，水滴乱飞。</P>

“去把水给我倒了。”</P>

“哦。”碎碗慢腾腾的去，凑近的时候，抬头问，“爸，你泡了多久?泡脚舒服吗？”</P>

她想问她爸为什么跑三哥家里去了，怎么还比她先回来。</P>

她爸接过毛巾，随口敷衍:“舒服。”</P>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碎碗失落的端着盆，去院子里倒水。</P>

碎碗听到隔壁慌乱的开门声和脚步声。</P>

然后她一瓢水下去，那边恢复了平静。</P>

碎碗又想，看来那个男人真不是她爸，她爸在泡脚呢。</P>

第二天，商系舟给他们送了许多烤红薯，多得让严鹏以为是封口费，让他保守秘密的。</P>

多得让碎碗又不觉得他小气了。</P>

也忘记问他昨天哭的事情。</P>

严鹏大发慈悲，“今天我带你去斗狗！”</P>

他准备答应下来，严鹏他妈走过来，训话:“遛什么狗?今天去岑崽家摘桂花去。”</P>

岑崽家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P>

就算是岑崽、严鹏、碎碗三人合抱都抱不住那么粗，一到秋天，只他家一棵就足够安福胡同满家满院飘香。</P>

严鹏扭着身子，“我不。”</P>

他妈威胁他，“那今年过年的桂花酒酿还喝不喝？”</P>

“喝。”严鹏扭成麻花，撒娇的说，“可是我就是不想去嘛。”</P>

他妈没办法了，只好说，“那破碗去吧。”</P>

破碗也就必须应下了。</P>

她也正是好动爱玩的年纪，商系舟一直在旁边听着，看出了她的不愿意，站出来说:</P>

“姨，我也想学做桂花酒酿，我去帮你们讨桂花吧?”</P>

女人赞赏的看着他，眼神温柔，“看人家这孩子多乖……”她借机教育严鹏。</P>

严鹏偷偷瘪嘴。</P>

在自己妈面前装乖就算了，装别人妈面前干什么，迟早有一天让他露出真面目来。</P>

“那破碗，你到时候跟你这个哥哥一块去。”说我她就走了。</P>

严鹏不服气。</P>

“凭什么？”</P>

破碗明明就他一个哥，凭什么喊别人哥，他不许。</P>

严鹏叫嚷着，“我也要去。”</P>

然后下午，他就耍赖跟过去了。</P>

桂花叶细长狭窄，似美人的丹凤眼，花香浓郁，似山体里蕴藏的金矿碎粒，粒粒珍贵。</P>

严鹏三两下爬上去了，抱着树枝边摇晃，边说，“胆小鬼！你们快上来呀！”</P>

碎碗听话的踩着椅子往上爬。</P>

桂花雪一般纷纷下坠，擦肩而过，落得她身上都是，商系舟在她下面伸手托着，生怕她一脚踩空就掉下来了。</P>

岑崽不高兴有人摇他的桂花，嘟着嘴喊，“你们别把我的树枝掰断了！”</P>

商系舟也爬上去了。</P>

岑崽仰头，桂花淅淅沥沥，小雨似的落下，落进他满是豁牙的嘴里。</P>

岑崽说，“你们弄断了我的桂花枝，我再不让你们来了！”</P>

严鹏在左边的树枝上，商系舟在右边的树枝上。</P>

碎碗小心翼翼地爬到右边，在商系舟耳朵边抱怨，“岑崽真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