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只笑道“知道你忙,都没敢派人来催你。不过酒宴早就准备好了,都是你宝钗妹妹亲自操办的。
上次你夸她酿的甜酒味道好,此番她也特意准备了。”
“姨妈和宝钗妹妹有心了。”
贾琏看了一眼满面含笑,风韵犹存的薛姨妈,又瞅了一眼旁边孤冷若雪,却一对上他的目光便转过头去的宝钗。心说,偶尔来薛家吃吃酒,也是挺不错的选择。
……
薛家这处宅院房间都不算大,因此宝钗将宴饮地点选择在正房前的廊上。
也请了一班戏。
因为不知道探春姐妹会来,想着单贾琏一人或者贾琏和凤姐儿二人来,本来人少,再无戏,只怕坐不了一时三刻便无趣。
也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班,点了几出清雅的曲目。
不得不说,宝钗的品位很高。
一个小院,几盏孤灯,加上一个戏台、几名伶人。分明没有任何繁琐华丽的布置,主人和宾客分席宴上,却有怡然自得之感。
以致于一直找宝钗和薛姨妈说话的探春和迎春,都不觉失了话茬,迎着初春清凉的晚风,细细听着嗓音优美的伶人清唱哀婉的曲目。
“唱的真好听。”
一曲罢,探春率先发出赞美,然后偏头问宝钗“这么动听的曲子,怎么我以前都没有听过呢,宝姐姐你从何处请来的班子?”
探春原本以为,身为国公府小姐的她,应该听尽了天下名曲。却没想到,就在这咫尺之地,居然还有她完全陌生,却觉得无比动听的音乐。
薛姨妈笑道“这是南边地方小调,京中的班子大多都不唱这个的。去年刚好请了一回,你宝姐姐就记住了,今儿又请他们来。”
宝钗补充解释“此曲名为《翩跹》,属于苏州的水乡小调,名为“八仙调”。当年我随祖父到苏州,曾听过一回,记忆犹新。
没想到时隔多年在京城又听到,因此便留心了一些。”
宝钗坐在薛姨妈身侧,而薛姨妈旁边是贾琏,另一边才是迎春和探春。因此宝钗和探春说话,免不得目光越过中间。
说话间,察觉有一道欣赏的目光在窥视她,收眼一瞧,可不是贾琏,令她连忙回正了身子,心儿也没来由的砰砰跳了几下。
以前不知贾琏对她之心,她面对贾琏的目光尚能坦然几分。
自从母亲与她说了贾琏对她的狼子野心之后,她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平静的面对贾琏。
贾琏将她的反应收在眼中,笑了笑。
宝钗比之探春二人,本就博闻的多。更别说,贾家贾母老太君喜欢听热闹戏,贾家上行下效,逢年过节听得大多也类此。
似这等江南婉约风的小调,倒成了新鲜曲儿了。
却也不奇怪。
尽管,贾家出身江南。探春等女,还位列金陵十二钗之名。
但探春等人毫不以江南人不知江南曲为耻,只是深深的夸赞宝钗见多识广。
宴饮继续。
主人宾客皆为雅士,觥筹交错间虽有闲言,却并不显得嘈杂。
忽闻底下银瓶乍破,众人举目看去,只见一身材娇小的伶人,背负一柄青锋,跃然于台上。
而后展臂起舞,在夜幕下,带起寒光点点。
剑舞对于贾琏而言自然不算新鲜。但对于迎春探春二人,却是很有吸引力的。
毕竟贾府早已是书香传家,忌讳舞刀弄剑的。也就这几年,才有些转变。
因此,尽管小戏子的剑术并不精深,但胜在装扮新奇,一招一式也精妙设计,让在座的女子都觉得大饱眼福。
迎春回头瞅了一眼站在后面的阿琪,然后道“我曾有幸见过阿琪姐姐舞剑,其剑势锐利,动则若脱兔,静若青松,行动间又如蛟龙入海。
一招一式,如携寒芒。尽管只见过一面,至今想来,我尚有余悸……”
迎春本来是想要夸赞阿琪的,因为她知道阿琪是她哥哥很器重的侍卫。
但是说到最后,还是将自己最真实的感受说了出来。
确实也是,贾琏的众多属下之中,也就属阿琪杀气最重了。
先不说她曾带着妹妹在草原上逃避敌人的追杀,就说跟了贾琏之后,凡有战斗,每次也都是她身先士卒。
就连身为三品威烈将军的贾珍,也是亲自死在她的手里。
认真起来,论杀气之重,贾琏手下或许没有人比得过她。
而她又专精剑道,如此一个女子,即便是舞剑,其中凛冽之意,自不是迎春这等乖乖大家闺秀所能抵御。
迎春所言,听在别人耳中却是另外一番感受。
薛姨妈和宝钗都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阿琪。都说迎春嘴拙,其方才却说出那样一番形容来,可见对对方的剑术记忆之深刻。
探春更是连忙追问“真的吗?我却是不曾得见,要是能看一眼就好了。”
说话间,探春用崇拜且央求的目光扫向阿琪,目的显而易见。
阿琪眉头一皱。
她看得懂探春的意思,但她素来不惯热闹的场面,只愿意安安静静的站在贾琏的身后。
而且,她也不喜欢与人表演。
特别是剑术。即便是贾琏,也很少让她舞剑助兴。
小时候练剑,是为了兴趣,为了不被人看轻。后来是为了保护妹妹和族人。
现在,则是为了,在贾琏身边成为一个有用的女人。
若是妹妹在就好了,以妹妹的性格,她倒是很愿意在人前露脸的。可惜她随着薛家仆妇下去吃饭去了。
外人不知道阿琪的个性,贾琏岂能不知。
知其窘迫,贾琏笑与探春道“若论剑术,我却是也不比她差太多。三妹妹若是想看,不如我舞一番给你瞧如何?”
探春此时也大概看出阿琪是不愿意的,自悔莽撞,闻言连忙道“小妹不过一时戏言,二哥哥不必如此。”
“无妨。”
贾琏一挥手,退椅起身。
宝钗所酿的酒甘甜醉人,贾琏已喝了不少。
加之近来诸事顺遂,当着宝钗和两个妹妹,他有些呼之欲出的狂意。
因将披风解开,在阿琪上前接过的同时,他一把取下其腰间佩剑,踉跄而快速的下去台阶,走上戏台。
戏班的人看见贾琏要下场,早已利索的将戏台清空。
就见贾琏背对着正廊,斜垮垮的杵在台子中间。昏暗的光线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在映的很长,消失在台边,飞出了穿堂。
本来光芒万丈的男人,此时醉意阑珊,又在这等萧索的环境之下,竟是散发出比平时更加浓厚的魅力,让一众观摩的少妇和少女,目不转睛。
她们便看见,贾琏缓慢的抬起左臂,手中的宝剑也随之而起,越过肩头,横于头顶。
随即贾琏右手拔出宝剑,剑锋斜指夜空的同时,修长的身形也是急退。
在身形急退之间,雄浑而悠扬的醉歌随之而起。
“醉里~挑灯看剑!”
“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诗只吟唱半阙,但随之而起的剑势,却如一道长虹直冲云霄。
但见贾琏身如雷霆,奔走如飞。手中一柄长剑不见其形,只见寒光闪烁。
虽一人一剑,却有万钧之势。
如此剑舞,别说薛姨妈等女,就连吃了饭回来的阿沁,陡然见之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她眼中异彩连连,深恨自己不该去用饭,以致于错失了观看侯爷舞剑的全过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