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祥转身对林萧说:“林先生,看来这个女人对你很重要啊。”林萧没说话,倒了杯水放在嘴边慢慢地品着。赵元祥又恢复了他那笑眯眯的模样,走到林萧身边,伸手掏出那张合同,递到林萧面前:“林先生,我从来不说第二遍的。”林萧拿过来,看也不看,提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赵元祥把合同收起,哈哈笑着,拍了拍林萧的肩膀:“林先生,痛快,很高兴有机会与你合作。”
林萧苦笑,赵元祥转身对几个手下说:“撤,把这女人带走。”林萧急忙起身:“不行,赵先生这是信不过我?”赵元祥哈哈笑道:“林先生聪明,你明天来找我,让你们团聚。”林萧有心要动手,想到刚才倒下的两个赵元祥的手下,又投鼠忌器,害怕这混蛋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咬着牙,拳头攥得咯咯响,还是压下了火气。强装出笑脸对赵菁说:“我相信赵先生会守信用的,明天我去找你。”
赵菁倒没觉得赵元祥会把自己怎么样,她安慰林萧说:“我没事,你小心些。”
赵元祥带着手下押着赵菁往外走,那两个被他打死的人也抬了出去,一伙人上了车离去。
刘长海才算松了口气:“这美国真是太暗无天日了,无法无天,这人怎么就打死就打死了呢?”他又转向陆振远,忿忿地说:“你怎么不报警?警察要来调查你说得清吗?”陆振远不作声,他出去提来一桶水,把地面和墙壁、沙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林萧、刘长海都过来帮忙,刘长海对林萧说:“你也是,不是挺厉害的嘛,今天怎么认怂了?”
林萧觉得他是被吓得傻了,思维不清,怕是说也说不清楚,也就不说话。刘长海顾自说着:“一个法制社会,黑社会就可以明火执仗地闯到别人家里来杀人,持枪胁持人质。这样的事情在国内想也不敢想啊。”陆振远冒出了一句话:“我听说国内有人房屋被拆迁,一家人都被拉上车,然后房子都被砸了,不知刘书记干过这事吗?”
刘长海语塞了,他何止干过,还干过不止一次,在担任拆迁办总指挥的期间,他不知强拆过多少家房屋,梅老四的房地产很多就是盖在他拆下的地皮上的。
那些人总是狮子大开口,对政府的赔偿标准不满意,想要更多的钱。土地是国家的,你凭什么要那么多赔偿款?还要赖着不搬,还要自杀要挟政府,自绝于人民,可笑,强拆了又怎么样,你上访到哪儿也没有用,最近国家出台了信访工作条例,对上访人数、地点、方式作了具体明确的规定,相信以后这种违法行为会逐渐减少的。
他强辩道:“这不一样,我们那是政府行为,是合法的。”陆振远最讨厌他这种思维方式、表达方式,免不了又顶上了:“政府行为就可以无视人的人身权利,侵犯人的私有财产,剥夺人的生存权利?为什么你把政府与黑社会相提并论呢?”
刘长海没想到他用自己的矛来刺自己的盾,本来谈论的是违法的事,是自己说出这是合法行为的,是谁的错?是人不对,还是事不同,或者是法出了问题?他还从来没有怀疑过政府行为的合法性这个问题,当初执行领导决策的时候自己也没有法的概念,只知道干好工作,行使职权,但这权是从何而来的,根在哪儿呢?
来到美国这么几天,他就觉得很多观念与现实发生严重的分岐,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很多事情自己无法理解,很多以前认为理所当然的道理讲不清楚,尤其是跟这个陆振远的准黑社会商人。以前在国内,这种人,像梅老四那样的,在他面前只有洗耳恭听,对他的话视若圣经,谁会不听他的,跟他辩论呢?
但在面对陆振远这个准黑社会性质的商人,他却常常在被驳得体无完肤,往常口若悬河,引经据典的口才,现在却时常理屈词穷,哑口无言,他对被陆振远这样的人击败耿耿于怀。开始时他将原因归结为两人地位的不平等,自己由于需要依附于陆振远,因而潜意识里就会有低人一等的感觉,讲起话来也不是理直气壮。
但后来他认识到不是这么回事,虽然自己吃住在陆振远这儿,很多事有求于他,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该收房租收房租,该要饭钱要饭钱。除了这些经济上的需求关系,陆振远对他并无所求,也没有在任何地方表现出对他这个逃犯身份的岐视。
他们谈论最多的是对政府的批评,陆振远对美国政府也批评甚多,基本上每件事都让他不满,听得刘长海都替美国政府抱屈。其实平心而论,他觉得美国政府是个负责任的政府,处处替自己国家的人民着想,倒是这些美国人民太难伺候,还天天反对示威。
但刘长海还是很乐于跟陆振远一起骂骂美国政府的,他们从遥远的朝鲜战争到波黑维和,从克林顿到小布什,从美国欠中国几千亿的国债到美国政府面临关门的威胁,从美中日朝韩的关系到台湾南海争端,无事不谈,两人在这方面有很多共识,谈起来滔滔不绝。
可是当他们谈到中国政府的时候,就非吵不可,人权问题,经济问题,环保问题,体制问题,执法问题,个人崇拜问题,哪个问题都够两人吵上一阵的,各人讲各人的道理,找不到一丝共同点,说起来就争辩,就攻击。最后大多以刘长海气得不行而结束,偶尔刘长海会把话题引向美国政府,然后两人重归于好,一起骂起美国政府来。
今天的话题无疑是不愉快的,刘长海也就避免继续深入谈论,用保持沉默来维护自尊,坚持立场。陆振远也很识趣地打住了,在他看来,他的致命一击已经使敌人丧失了战斗力,穷寇莫追,打落水狗是没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