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
那人影咀嚼着的,正是一截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
他瞧得目眦欲裂,死死扣紧了牙关,似乎要将满口的牙齿尽皆咬碎。
而那人影似听见了动静,缓缓抬起脑袋,披散的长发下,是一张血迹斑驳的熟悉面孔。
这…竟是他的娘子…!
“饿…!”
娘子吐出来一截指骨,含糊不清的呜咽了一句。
他双目通红似血,呼吸逐渐粗重,一步步走近,摸向腰间刀柄,在娘子唤上那句“相公”之前,干净利落的挥舞尖刀,斩下了她的脑袋。
快、准、狠!
一如往昔宰牛杀猪那般。
画面到了此处,诵咏声也接近尾声。
“上登朱陵府,下入开光门,”
“超度三界难,迳上元始天!”
他恍惚间抬眼看向对面,瞧见道人面带悲悯,袖袍轻抚收了道诀,缓声道:
“施主可醒悟了!”
俄而,数道霞光似泼墨般洒落,映出他胸前的惨状,胸腹处创口如壑,肝肠脾胃隐约可睹。致使蛆虫蠕蠕而动,蝇群盘桓不止。
没由来的。
他忆起昨日往昔,与今日之诸般。
原来,他已变成了这吃人的怪物么?!
可是…为何他想不起自个儿何时亡故?只是稍作思忖,便又咧开嘴,露出一抹苦笑。
呵。
既已身死化作活尸,便是知晓前因,又有何益!
他颤抖着直起腰身,可猛然低头瞧去,腹部那道狰狞伤口处,一截儿血淋淋的肠子晃荡荡滑落出来,刹那间,引得蝇群如乌云般四散飞舞。
望着那截滑落的肠子,柴屠子心中一时涌起些莫名悲凉。曾几何时,他亦是向往那任侠之气概,胸怀壮志豪情,仗剑于世间,欲斩尽天下妖魅。
可如今,却落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周遭的空气仿若凝固了一般,只有那蝇群的嗡嗡声不断在耳边回响,他将那滑落的肠子艰难塞回,而后在衣摆处擦拭去手上的污血,旋即,又朝着道人拱了拱手,声音沙哑而疲惫:“道长,劳烦……”。
可话未言了,雄壮的身子便颓然跌坐在地。
道士晓得他要说什么,于是微微颔首,探手握住剑柄,长剑出鞘,剑光森寒。
“施主……可还有甚未了心愿?”
柴屠夫艰难抬起头,只是面容愈发狰狞可怖,额头青筋如虬龙般暴起,眸子也渐渐变得猩红嗜血起来。
他晃了晃脑袋,竭力欲挣扎着恢复几分清明,努力思索了片刻,方才抬头瞧向道人,只是嘴巴开合间,声音却嘶哑且微弱,仿若游丝般几不可闻。
江尘眉头一皱,干脆身子稍稍前倾,侧耳细听。
“等俺死后…望道长将俺的尸首…埋在院子东…东侧那株桃树下…。”他哆哆嗦嗦着抬起手,指向不远处一处低矮房舍。
江尘微微抬眸瞧去,而后缓缓点头,神色郑重。
“放心,贫道记下了。”
柴屠子惨然一笑,嘴唇嗫嚅着,似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尽述,末了,只含糊吐出两个字。
“多…多谢!”
道士眼帘微垂。
“走好!”
一抹寒光流转如电,偌大头颅混着尸血抛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