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坐不住,虫虫乖乖坐了一会儿,跳下凳子到处瞧其他圆桌上的人,这里啃啃哧哧在嗑瓜子,哪里窸窸窣窣在剥干花生,满屋子都是这样那样的声音,虫虫觉得自己掉进了老鼠窝。</P>
像花厨娘家的院子,她家院子墙角里就有两个老鼠洞,经常要拿砖块去堵。</P>
他跟花花就拿棍子捅过老鼠洞,捅得洞里的小老鼠唧唧叫唤。</P>
热闹声中,鞭炮声再次响起,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开席——”</P>
厨房端出一盘盘做好的大鱼大肉。</P>
喜宴开席,婚礼到了最精彩的尾声。</P>
乔珍美从报社家属院过来德善斋,喜宴已经开始,她顾不上吃喝,端了装酒的托盘,跟在新嫂子和大哥身后,挨桌挨桌向每桌亲朋敬酒。</P>
直到婚宴结束,乔珍美都没来得及跟虞晚说上一句话,她身边围着太多人,挤都挤不进去的热闹,隔着一道玻璃门窗,最后只能目送她坐上那辆停在街口的军用吉普。</P>
“珍美,快来吃两口饭,我给你留了大肘子。”马未秋帮表哥兼是他大舅子的乔济南喝了不少白酒,这会儿脸红得像颗西北枣。</P>
他手里端着打好的一盆饭菜,最上面是油汪汪的肘子和酱牛肉,边角放了两只油焖大虾,一个狮子头。</P>
乔珍美看得犯油腥,撇下嘴角,“我不想吃。”哪怕是忙碌一上午,这会儿也没什么胃口。</P>
马未秋走过去,把一盆饭菜摆在靠窗圆桌上,利索收拾出一角干净桌面,笑道:“不吃怎么行?多少都要吃点,小石头还等着吃奶呢。”</P>
说到要奶孩子,乔珍美再不想吃,也要坐下动筷吃几口。</P>
小石头只有三个月大,婚礼上要放鞭炮,所以没把孩子抱过来,这会儿还是马家那边的堂妯娌帮忙看着。</P>
马未秋捻了饭盆里的大虾,帮着剥壳,剥完又喂到乔珍美嘴边,“吃点这个大虾,一桌一盘就二十来只,我特意给你留了两只,还有大肘子,软烂入味,吃起来可香了。”</P>
粗鄙的人,献殷勤都透着粗鄙,乔珍美心里不是滋味,有些憋气,“你放着,我自己知道吃。”</P>
“怎么?”马未秋笑脸没收,放下虾肉问:“是不是累了?吃完饭我先送你回去,这边收算酒席烟酒和份子钱的活,我让小夏和咱妈帮忙,大哥办婚事,你跟着累了好几天,回去是要好好休息睡一觉。”</P>
马未秋的句句妥帖,句句关心,抵不过虞晚身上的那件山猫皮草暖人心,更抵不过街口的那辆军用吉普合人心意。</P>
那件山猫皮草是那么的漂亮,光看着就知道暖和,她要是有一件该多好?</P>
乔珍美惊觉自己的酸意,她觉得自己不该是那样爱慕虚荣的人,更不该因此冲马未秋发火,于是顺着他的话说,“是有些累,嫂子嫁妆多,光被褥就有八铺八盖。”</P>
马未秋忍着醉意,摸出包里的一张票据晃了晃,“看看这是什么?”</P>
电视机票一票难求,乔珍美却没那么稀罕,尤其是在她的衬托下,再好的东西都变得不值一提。</P>
他还在讨好她,肯费心跟人去换票据哄她高兴,“明天我陪你去百货大楼买电视机,年前喊人拉了电线,咱们争取也能在家里看电视过年。”</P>
马未秋的畅想,换不来乔珍美的半分高兴,她垂着眼皮,吃着没滋没味的饭菜,在麻木与妥协中,将自己一并浸在这盆人走席散的油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