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1 / 2)

19991年12月25日,那天的莫斯科一如既往的寒冷,所有的人也像往常一样,大人们去工厂上班,孩子们去学校上学。

得益于工人们连夜工作,被雪覆盖的马路在莫斯科还笼罩着清晨的薄雾的时候重新露了出来。薄雾还未散去,莫斯科的街道上逐渐出现了人影,工人们准备去到自己的岗位上开始一天新的工作。孩子们也如同往常,背着书包成群结队的上学。

那一天是一个节日,但由于是外来节日,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莫斯科也没有任何的不一样。红星广场的纪念碑上红星闪闪发亮,工人公园的领袖雕像也如同往常的站在那,看着每一个神色匆匆或是闲庭信步的人。

一切一如往常。

直到晚上。

下班回到家的工人打开电视机,电视台没有像往常一样由新闻主播播报新闻,而是换成了联盟领袖。

他捧着稿子,语速并不快。

随着联盟领袖的声音逐渐变小,整个莫斯科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越来越多的人涌向红星广场,大多数人的脸上带着愤怒和不解,还有一部分人,躲在汹涌的浪潮里,小声的笑着。

人们到达红星广场时,那些人正在降下一面旗帜。

一面鲜红的旗帜。

不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天意如此。

红旗降到一半时,狂风骤起,一时间风雪漫天。

那面红旗被风雪裹挟,在旗杆上挣扎了半晌,最后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莫斯科的夜,太冷了。

人们为了躲避风雪,早就散去。有的人在回去的路上买了几瓶酒,有的人在回去的路上买了一把枪。

那一天,是卡秋莎的5岁生日。

他们一家1990年才从列宁格勒搬到神州来定居,其实他们会更早一点来的,只是神州的手续一向难办,乌拉尔的行政效率一向堪忧。就这样,在比预计时间完了一年之后,终于在卡秋莎快要四岁的时候,一家三口来到了神州。

第二天,卡秋莎起来准备去上幼儿园的时候,路过了爸妈的房间。房门并没有关严实,透过细小的缝隙,卡秋莎听见了妈妈小声的抽泣。卡秋莎推门进去,看见爸爸抱着哭泣的妈妈,轻轻的拍打着妈妈的背。卡秋莎想要说些安慰的话,虽然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妈妈看上去很难过。爸爸看见了走进来的卡秋莎,他明白卡秋莎要去上幼儿园了,示意卡秋莎先离开房间。

卡秋莎点了点头,把门重新掩上了。

卡秋莎在客厅等了一小会,爸爸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爸爸拎起她的书包,牵起她的手,语气温柔,一如往常。

可是卡秋莎看见了,她看见了爸爸哭红的眼眶。

“爸爸,是外婆他们出什么事了吗?”卡秋莎问道。

神州北方的冬天和乌拉尔比起来真是不遑多让,不输给西伯利亚的寒风刮得卡秋莎眼睛疼。

“抱歉,卡秋莎。”爸爸听起来语气有些疲惫,“其实我们不应该在你这么小的时候,告诉你这些。”

卡秋莎不解:“所以是外婆他们生病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回列宁格勒看他们呢?”

“卡秋莎”爸爸蹲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卡秋莎感觉爸爸有些哽咽,“昨天晚上,外婆和外公去世了。”

卡秋莎挠了挠头,“什么是去世?”

爸爸不说话。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列宁格勒?”卡秋莎有些焦急,她虽然还小,但是她明白外公和外婆是怎么了,只是爸爸的话说得比较委婉。

“卡秋莎,世界上再也没有”

神州的风雪太大了,把爸爸的话给吹走了。

这一天,卡秋莎在幼儿园里闷闷不乐,这个幼儿园里除了卡秋莎以外,还有一个叫萨沙的小朋友也是乌拉尔人。

午睡的时候,萨沙和卡秋莎睡的很近。在卡秋莎酝酿睡意的时候,她听见了萨沙的叹气。

“你怎么了?”卡秋莎小声的用乌拉尔语询问道,“你为什么在叹气?”

“我要回乌拉尔了,卡秋莎。”萨沙也小声的回答道,“也许我再也回不到神州了,我好不容易在这里认识了那么多朋友,卡秋莎。”

卡秋莎伸出手,学着今天早上爸爸的样子拍了拍萨沙的背,“没关系的萨沙。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还会再见面的。

就在这一天的晚上,卡秋莎和爸妈坐上回乌拉尔的飞机。

雪一直下着,卡秋莎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了。以前在列宁格勒的时候,快到自己过生日就会前往在郊区的外婆家。下雪的时候一家人在刷着蓝漆的橡木屋里取暖。雪停的时候就把屋外的雪铲出一片空地,外公会拿出提前腌制好的肉,和一些蔬菜串在一起。空地上摆上简易的炉子,里面燃起熊熊的火。爸爸把串在一起的烤串摆上去,一刻不停。

卡秋莎每次下雪,都会想到这个场景。爸爸在一旁拿着肉串和火搏斗,妈妈和外婆则是在橡木屋的厨房里,做着土豆饼和罗宋汤,时不时隔着玻璃看看和卡秋莎玩耍的外公和爸爸。

在郊外寂静得只有风在呼啸的晚上,他们的笑声能够随着风传到很远很远。

但是这些事情从现在开始,只能存在于回忆里了。

卡秋莎想到这,吸了吸鼻子。看了看今天一天都没有精神的妈妈,和疲惫的爸爸。卡秋莎在想,有一天妈妈也离开了,她会不会也像此时失去了外婆的妈妈一样难过。

不知道等了多久,机场终于通知可以登机了。卡秋莎看见了很多人,很多乌拉尔人。他们带着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妻子,丈夫。从机场的每一个角落走出来,最终和卡秋莎他们汇聚到了一个地方。卡秋莎看见,每个大人的脸上都带着悲伤和哀愁。甚至机场的工作人员都是一脸疲态。

尽管卡秋莎在五岁就以显现出超乎同龄人的理解能力和成熟,但是她并不明白,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能够让这些大人如此悲伤。

卡秋莎坐上飞机的那一刹那就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前往列宁格勒的列车上。

“好大的雪啊,爸爸。”卡秋莎睡眼惺忪望着窗外。

“是啊。”爸爸显得心不在焉,“好大的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