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节.(1 / 2)

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要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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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看到这幅偈语是否又悟到些什么?”

小沙弥已经走了,贾良在拾得间前站住,看着面前的对联,忽然间愣住了,倒是忘了进去里间,左右两柱分别。

上联:万般无用,空剩皮囊骨

下联:变化真假,不改菩提心

看到老僧佛礼,贾良也拱手回礼,忽然想开口询问,但是老僧却忽然最初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而后率先走向拾得间内。

佛曰,不可说,不说也是一种修行,不言也是一种成全。

贾良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跟不上这些大师们的节奏,苦笑一下,而后跟上。

一个光头僧人,而对坐的则是一个女孩子,毛瑟走近,从怀里取出手帕将香菱两眼流淌的泪水擦干,刚才好好的一个女孩此刻梨花带雨的,好惹人怜。

而对做的那个和尚,虽然苍老,但是眉宇之间却能看出与香菱的几分样貌相似。

“没事,别哭了,少爷在这里呢。”

也不多去询问,毕竟这是人家父女之间的问题,而自己此行的目的也不过是让香菱见上一面这位父亲,而自己也很想见见这位贯穿红楼的奇人,甄士隐。

两眼凸出,面貌古板,不见丝毫笑容,即使此刻面前坐着的是过去他最为疼爱的女儿,身上穿着与老僧相似的袈裟,默念佛法,手转佛珠。

四个人都没有说话,香菱也在贾良的怀里躺着,有时发出声音,或是抬头看着面前的僧人,时间改变了很多记忆,但是对于那张熟悉的面孔,香菱还是能认出一二。

“敢问公子姓氏?”终是叹口气,甄士隐开口说话,打破了场面上的寂静。

“我姓蓝,姑苏蓝氏子弟。”贾良原本准备说出正名,可是不知为何,想起了门前的那句话,变化真假,是否表示自己不需要去将真实身份透露出来。

还有很关键的事情,自己这次来,所使用的名字是蓝雨,或者说自己就是蓝雨,而所谓的贾良此刻还在京城某处玩耍呢。

那边,甄士隐与老僧相视,同时摇摇头。

“人名本就是一个称呼,不需太过纠结,但是公子的姓氏极为高贵,何必弃之不用。”甄士隐叹口气后才开口。

“众生平等,何来高贵……”贾良想了想,准备用这一句来反驳。

“施主,你着像了。”老僧打住了贾良,开口说道。

忽然之间再次安静下来,贾良奇怪的看一眼老僧,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为何老僧说自己着像的意思。

甄士隐说自己的姓氏高贵,那就是贾姓,自己想要反驳……但是从自己反驳的时候就已经输了,就和寒山与拾得所对话的一样,当自己开始反驳的时候,自己其实内心就开始出现了争执,反驳的本身何尝不是一种对于自身尊贵的认同。

自己应该做的就是和拾得一般,任他怎般诉说,自己只需要随他去,坦然面对,那才是真正的一种从内在深处迸发的平等。

“受教了。”

拍拍怀里的香菱,再次拱手一礼对老僧与甄士隐,这种佛家偈语的确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语言之间存在的就是一种生活态度,越是一种淡然却往往是一种解脱。

话到了这里,贾良也算是明白,自己今天差不多该走了,这个世界的确是卧虎藏龙,一开始以为这个甄士隐只是一个简单的配角,全无多大用处,无仙缘也无慧根。

但是自己亲自见过一面后,才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想当然,轻轻的一句话就将将自己比过,这份悟性的确不是一般人所能比对。

无为处明悟本性,道法自在,缘法奇妙,自己终究差了太多。

“香菱,和你父亲做个告别吧,然后我们该走了。”

还以为能在老丈人面前牛一点,装个十三,至少告诉对方自己绝对能好好照顾对方女儿,然后对方千恩万谢之类的。

现在看来,还反被对方教育了一顿啊。

叹口气,将躺在自己怀里的香菱扶正,缓缓站起来,准备将最后的告别留给他们父女之间吧。

“等一下。”甄士隐忽然开口,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贾良。

贾良奇怪的回头看,只见到一个令牌飞过来,接住一看,“甄”字在令牌上。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真真假假何时到头,这个令牌在我这里没有什么用处……就当英莲得嫁妆吧,你们走吧。”

挥挥手,转过生面对佛像,这一转彻底与这凡间切断了最后的一丝联系了。

贾良默默走到香菱旁边,蹲下身来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手搂着腰扶住,刚才哭成那样,最后看到的却是直接断绝过去的父亲,估计内心的打击比身体的虚弱更多。

那边的老僧同时站了起来,做出请的姿势。

松开贾良的怀抱,香菱将自己怀里的长命锁取出,看着面前熟悉却又模糊的背影,缓缓跪下,而后磕头,一下,两下,三下……

“不孝女甄英莲,日后无法侍奉父亲左右,心中惶恐,望父亲保重身体。”

还是没有回头,还是低声诵经,木鱼声长存,只是隐约间,毛瑟见到这拾得间供奉的大佛,流泪了。

香菱磕完头后不再有丝毫的迟疑,站起身来,这次是主动的,牵住了贾良的手,而后默默的等待贾良带她离开。

此生,青灯古佛;此生,心系一人。

这对父女最好的结果吧。

贾良牵着香菱离开,房间门关上,老僧看着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