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一站在玄关口。
客厅很安静。
电视机里在重播昨晚的春节联欢晚会,不知道哪对搭档的相声节目,屏幕里欢笑一片,屏幕外依然无声。
靳一站了很久,直到那些汹涌的情绪都平复下去了,他才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解开外套,挂到门旁。他对着手里的袋子停了几秒,又把它也轻挂到挂钩上。
然后靳一才走进客厅,在沙发上的老太太身旁坐下。
“让你坐了吗?”老太太拿着自己那只大茶杯,一边看电视,一边不紧不慢地问了句。
靳一叹气,把手腕搭撑到膝上:“那我再站回去?”
老太太气哼哼地笑了声。
靳一拿起果篮里的一颗苹果,又拿过来旁边的短刃水果刀,托在掌心一边轻旋削皮,一边缓声开口:“盛喃说的那件事,是我让她说的。”
“嗯?”老太太被相声段子勾了大半注意,慢了一截才回过头,打量他,“你让的?”
“没打算在今天,”靳一掌前,薄薄的果皮匀速地慢慢旋下,在空中打着弯儿,“主意是我的,时间是她自作主张。”
老太太看了他会儿:“你要真这么懂事,能使出为了这点事情弃考的手段?”
靳一眉跳了跳,却低着眼说:“真是我。”
老太太不知道是气还是笑,睖了他一眼,转回电视机上:“…以后就是个耙耳朵。”
靳一手里水果刀刀身一卡,刺啦一下,细长的果皮断了,掉到地上去。
等回神,靳一垂眼,把果皮拎进垃圾桶里:“您别乱说。”
“也是,”老太太又盯着电视机看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接上半句,“那小姑娘我看着喜欢,不能跟你,净惹欺负。”
靳一眼神微缓:“那我们不提她了,就谈谈——”
“那件事不用你谈,”老太太难得截断,眼神依旧没离电视屏,“我还没死呢,要你们一个两个儿子孙子的替我打算。”
靳一皱眉,抬眼。
电视里的相声说完了,新节目是几个唱流行歌的年轻人,老太太听了两句觉着没意思,就放下茶杯:“你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这周回来一趟。”
靳一问:“您想怎么做。”
“你的法子都想尽了,我也清楚了。归到底那是我们娘俩的事,不用你这个当孙子的管。”奶奶说着就起身。
靳一怎么听怎么觉着这老太太憋着火在骂他,正皱眉的时间,慢悠悠走出去一两步的老太太又停下了,回头看他:“其实懒得和你说,不过既然小盛喃特意嘱咐我了,那就给你一句。出国这件事,我不会顺着你爸的意思。”
靳一还没来得及松气,听得心里一跳:“盛喃…和您说什么了?”
“她就央我和你站一边,说两个人的法子总比一个人的多,让我不要为了你去国外。还说,你把我看得重,我要是真那样做,就没什么比那更伤你的了。”
靳一手里的水果刀轻颤了下。
老太太面上慈和,眼神却带点笑,看他:“你给人家小姑娘灌的什么迷魂汤,怎么句句都向着你护着你的?”
“……”
靳一在沙发上僵坐了几秒,手里削到一半的苹果和水果刀都扔下了,他扶着沙发跳过茶几,几步到玄关,拎起外套就要出门。
老太太回神:“你等等,干什么去?”
靳一停住,没开口。
“找盛喃?”老太太跟了两步,皱眉,“你不会跟她吵架了吧?”
靳一攥紧外套,拧眉沉默。若是离着近看,就能从他眼底看到最罕得见的慌乱。
“你这孩子……”老太太到底没训出口,“难怪小盛喃走前还红着眼睛,问了才说你肯定要生她的气,亏我还替你说不会呢。”
靳一心里抽得一疼,哑声:“我当时正在情绪上。而且您知道,我最讨厌我爸妈永远想替我决定。我最不想做出这件事的人就是她。”
老太太听得恼,过来给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她和你爸妈那情况一样吗!你考得好,能给她多分半点好处啊?”
老太太使劲不小,靳一被拍得晃了下,拧着眉没反驳也没说话。
老太太稍稍消气,缓下声问:“照你这么说,你宁可弃考也要和你爸争赡养权,就不是替我做决定了?”
靳一身影一震。
“我为什么不怪你?”靳一奶奶叹了口气,“亏我以前还总跟人夸你聪明,你怎么这么捋不清?人一牵扯到感情,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父母子女间,爱人朋友间,说道理谁不会说,可陷得越深分寸越模糊,谁又能做清明到底的圣人了?她一个小姑娘,做到这样不知道想了多少天多少回,你把这个难题摆她眼前折磨她,还想要她怎么尽善尽美?”
靳一听得眼底情绪再不能抑,他甩上外套,快步出门:“我先出去一趟,您中午吃饭不用等我!”
房门砰然关合。
靳一奶奶情绪稍缓,左右看看,茫然:“哎,刚刚他进来前我是要干什么来着?”
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老太太放弃了,转身去沙发旁,收拾果皮果盘。水果刀拿到一半,刚要折起,老太太愣了下。她拿起来往窗户那走了走,眯着眼睛,拿远了看。
在光下反得雪白的刀刃上,果然见清一点殷红的血迹。
老太太看得直皱眉,半晌才无奈地摇摇头:“一个比一个毛躁。”
“……”
车开到盛喃家楼下,靳一才想起还有手机的存在。
可是任凭他拨出去多少通,电话对面都只有一片无人接听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