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长刀,利落的割开喉咙,顾怀远用尽最后气力,将沾满他鲜血的长刀一并插入地上。
一枪,一刀,一人。
直直立于地上,人虽死,尤未倒。鲜血所到,无不退让。兵甲拥挤的宫门外,那处染满红色的土地分外空旷。
京都皇宫外
硝烟过后的满地狼藉,被打理的十分迅速,第二日,皇城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那几万兵马,驻守京外,京都成了一座进不去,出不来的城。
这场战役,以大皇子之死,三名副帅被俘,画上句号。大多数将领,都领了命,只要愿意去边疆御敌,战后恢复原职。
当晚,陛下犒赏禁军,对太子态度不明。太子也不敢吱声,只是坐在殿下。他心中不安,如此大的事,陛下却只是寥寥几句安排了下去,重赏了李老将军,然后便一如往常。
六王爷许久不入京,与陛下相谈甚欢,顾怀辰御敌受了伤,被安置在婧妃的宫殿。太子早早告退,后来陛下散去了宫人,只留了六王爷在殿中。
“王弟此次救驾及时,朕要敬你。”
六王爷忙笑道,摆手:“王兄可别吓我。王兄这般布局,真的臣弟五体投地。竟然早在十天前便知边境三万军队回拔,早早让我带了五万大军前去镇压,俘虏了怀远的副将。”
陛下饮下一口酒,很是平静:“怀远的性格,能忍到今日,数年不断的筹谋,朕其实很惊喜,他在边境成长了。他不做傻事,朕也不会戳穿。”
“可惜了,”六王爷摇了摇头:“怀德也有些沉不住气,但是总归还是留有一份余地的,也未似你猜测一般直接杀进来,好在,你还有怀德。”
“是怀远在京都外耽搁了两日,德儿才未敢妄动,”陛下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有人为了拖延时间,散了消息给怀远。”
“何人敢走漏这等消息?”六王爷身体前倾,询问道。
“朕猜测,是今日带李老将军出城接应的那个丫头。”陛下突然笑了一下。
“丫头?”六王爷看着陛下,更是困惑,疑是自己吃醉了酒:“哪里来的丫头,什么丫头?”
“呵呵,”陛下饮了杯中酒,突然问道:“你觉得怀辰如何?”
“怀辰?”六王爷有些醉:“今日他受了伤,只是问了好,便退下了,御敌能力也不错,身姿倒是出众,可有婚配?我家王妃有个堂妹到了婚配年龄,最近总是催我为她”
“谁问你这个了,”陛下挥袖打断他的话:“朕是说,可堪重任?”
“啥?”六王爷挥了挥手,打了个嗝:“嗝不行。”
“你也不问骑射,不问资质,如何就知道了?”陛下冷了脸。
“王兄,怀辰再好,也没有母妃,家族单薄,”六王爷突然离了桌,摇摇晃晃走到陛下的桌侧:“这话啊,全天下,也就只有我敢说了。”
“你倒是清楚。”陛下笑了下,任由他拿起自己桌上的水果。
“你年少登基,战功赫赫,且你我母妃也是将门之女,外祖父虽不在了,势力还有啊,没少在朝堂上支持你,那又如何了?有宰府,有护国公,有兵马大将军。”
想到当年那段往事,六王爷本来爽朗的声音都变得哽咽沙哑:“你受人挟制,只能在朝臣中周旋,甚至娶了徐氏,受徐家压力那么多年。除了你,没人能将江山在这短短二十年内把持住。怀辰,不行的。”
陛下看着吃醉了的六王爷,叹息一声,将手臂搭在他身上,再未言语。
顾怀辰靠在自己小时候的床榻上,夏盼伏在他的腿上。
“今日真是千钧一发,”夏盼还在后怕,絮絮叨叨着:“若是禁军再晚来一日,便就不好说了。”
顾怀辰轻笑:“没有什么千钧一发,怕是六王叔也是压着时间,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到的。”
“什么意思?”夏盼猛地起身,差点闪了腰:“你是说陛下早有准备?”
“前几日我就觉得,父王太过淡定了些,今日六王叔来的时间太巧,而且,你不好奇,顾怀远边境的几万大军哪去了吗?”
对啊,按理说边境大军也该有动静了。
“泸州兵马十万,如今只来了五万禁军,那五万军马,应该是去镇压边境回拔的大军了。”
这时,子恒拿了吃食进来,放在床边,刚想转身,就听夏盼让他等一下。他还懵在原地,夏盼神秘兮兮的关了门窗。
压低声音问:“你们从泸州几时出发,路上用了多少时日。”
子恒也皱眉,对着夏盼和顾怀辰说道:“这事,我本想等明日再与你们说的,说来奇怪,我和宫总管,走到离泸州还有一百里的地方,就已经碰到六王爷的禁军了。”
夏盼脸都白了,顾怀辰一笑:“然后呢?那理说应该今晨就到了,为何来的如此慢?”
“这也很是奇怪,我也很着急,可六王爷说着步兵与骑兵不易分开行军,总之冠冕堂皇的话说了很多,最后就眼看都到京郊了,才起了速度。”
说罢,顾怀辰看着逐渐石化的夏盼,朝子恒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过了好一会,夏盼终于震惊结束,她瞪大眼睛,又想起陛下要顾怀辰出京和传位的圣旨,不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脖颈发凉道:“那,陛下的圣旨”
“大半成分都是试探吧。”顾怀辰一笑。
“你还笑!你不后怕吗?”夏盼想想就浑身发冷。
顾怀辰想了一下,笑道:“但许是也有小半是真心吧,对于父王,三分真心已是奢侈了。我亦感念了。”
夏盼点点头,突然又一个激灵:“陛下知道我是女子了。”
在顾怀辰困惑的目光里,夏盼将面圣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全交代了,生怕落下什么细节,讲完,抬眼,嘚嘚瑟瑟问:“陛下不会要秋后算账吧。”
“呵呵,自然不会。”顾怀辰被她的样子逗乐,低笑看她。
夏盼还想问,便听见他声音十分温柔,坚定。
“都道帝王无情,但父王之软肋就是他有情,而他的盔甲亦是他有情。”
夏盼闭了嘴,默默的点了点头,也确实觉得陛下今日的样子,对她真的没什么不满似的。于是放心的拿起点心,喂给他。
顾怀辰笑着吃下,想象了一下陛下说那句“活着回来见辰儿”的情景,便是觉得,这一句话,可抵千金,那大半试探并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