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信徒喜欢把神的教导挂在嘴边,我想请问你,卡伦先生,今天这样的情况,你们的神教导过你该如何去做了么?」
「很可惜,你没有看过《秩序之光》,创建我们神教的秩序之神,曾亲自踏平神葬之地。」
「神葬之地?」
「一个陨落了很多很多像您一样存在的地方。」
「哦,天呐,那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真是可惜,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不会先去看报纸,我肯定会先去看你们的神教典籍。
不过,我相信,你所信仰的神,会为你今天所做的事,而感到骄傲的。」
「您不用这样说,因为这种话对我起不到安慰的作用。」
「好的,抱歉。」
黑色的纹路继续扩散,他不仅进入了卡伦的身体,还渗透进了卡伦的灵魂。
这个过程并未持续太久时间,路德先生的身体,几乎和卡伦融合。
此时,他的脑袋在卡伦的上方,像是卡伦背着他,而他的身上披着一件用来挡雨的黑色雨衣。
卡伦扭过头,看向那个红脖子男孩,说道:「现在,收回外面的污染,让我的同伴们离开这里。」
红脖子男孩脸上露出了荒谬的神情,它感到不可思议,凭什么你觉得自己可以命令我?
卡伦继续说道:「你知道的,如果路德先生继续坐在这里,他是永远都不可能同意你出去的,而如果换我坐在这里就不一样了,说不定我先前所说的,都是在明知局面不被我控制下的违心话,至少,你多了一个选择。」
红脖子男孩还是冷笑。
「路德先生,麻烦您停止一下。」
路德先生停止了。
卡伦不再看向红脖子男孩,而是很平静地说道:「给我放人。」
红脖子男孩目光变得深沉,它抬起手,抓了抓。
路德先生开口道:「外围的污染被撤除了,那批人,已经被传送接走了。」
卡伦扭头看向尼奥,说道:「路德先生,解除他的禁锢吧。」
「好的。」
尼奥恢复了自由,他舔了舔嘴唇,什么也没说,化作一群蝙蝠以最快的速度向外飞去。
又等了一会儿,路德先生开口道:「他也出去了。」
「都出去了么?」
「没有,有人不愿意出去,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他不用了。」
「好的,我们可以继续了么?」
「可以。」
「再次对你说声对不起,卡伦先生,你要和你的过去,正式说再见了。」
卡伦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尝试想给自己找点伟大的自我感动,但我失败了,因为我发现我现在根本做不到。」
「这是很正常的事,感动是外界赋予的回应。」
「不,是你不能奢望一个饿得受不了的人,在进餐前去做任何其他事情,那都是多余的。
「我很喜欢卡伦先生你这个比喻
。」
「这不是比喻。」
「再见,卡伦先生。」
「再见,路德先生。」
红脖子男孩慢慢站起身,眼神里露出了期待和戏谑。
「嗡!」
刹那间,所有的黑色都钻入了卡伦的身体。
卡伦只觉得自己的视野一下子扩大,实验室里的一切,隧道里的一切,地洞外围的一切,都开始疯狂涌入自己的意识。
腐化、堕落的气息,正在他身上呈现。
拉涅达尔构筑的躯体防线,第一次呈现出了崩溃瓦解的态势,暗月之骨也开始脱落。
随之一起崩溃的,还有灵魂。
在这强烈浓郁的神性污染面前,身体和灵魂,不,是生命存在的方式,都正在被重新定义。
卡伦的意识正在被无限的拉扯和放大,如果说,以前自己是一块具象的巧克力,那么现在的自己,就如同被丢入了一杯开水中,正在快速融化。
「啊」
卡伦发出了一声呐喊,他甚至不确定这声音是否真的形成,只能感知到荡漾起了一丝十分清淡的波纹。
没有痛苦的感觉,因为疼痛在此时已经换成了一种卡伦还不熟悉的表现方式。
身体,正式开始融化,剥落;从里面,流淌出了其他色泽的沙子,它们在其它时候都是无法显现的,唯有在此时,在绝对浓度的神性污染浸泡中,才会真的显露出存在感。
「汪!」
「怎么了,蠢狗,大晚上的瞎叫什么?」
凯文没有理睬普洱的话,它扭头看向窗外。看着天上的月亮,有些不敢置信地用爪子开始抓挠起地板。
「是卡伦出事了么,蠢狗?」
凯文依旧没有回应,而是蜷缩到了角落里,开始发抖,狗眼里,流露出惊慌、恐惧、追忆以及……期待。
暗月岛的祭祀大殿上,岛民们正在进行着晨间祷告。
这时,忽然有人发现了什么,发出了惊呼,紧接着惊呼开始连成一片,所有人都抬起头,十分慌乱地看着上方。
那上方的暗月……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纹。
……
灵魂空间内,黑色的腥臭潮水疯狂涌入。
千魅发了疯一样开始乱飞,躲避着这些潮水的侵袭,而其他的一些东西,则迅速被这迅猛的潮水给冲垮埋没。
这对于千魅而言,简直就是末日到来,它真的没料到,刚刚填了一肚子「土」的那一顿,很可能是自己最后一顿晚餐。
它开始拼命地向上飞,它要尽可能地为自己争取时间,就算是要被淹没,也要是最后一个!
「蠢狗,蠢狗?」
普洱跳到了凯文身上去对它进行抓挠,它敢确定,蠢狗肯定感应到了什么,而且会和卡伦有关。
「喵!!!」
忽然间,普洱停下了动作,它有些惊愕地看着自己的猫爪:「共生契约……消失了?」
普洱用爪子抱着自己的猫头:「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竟然能解除掉共生契约?」
「噗通!」
原本睡在床上的小康娜摔下了床,坐下,很是茫然地看向普洱,说道:「主仆契约,消失了。」
艾伦庄园,族长书房。
自从家族重新步入正轨后,老安德森几乎每天都会来到这间书房,对着先祖的画像聊聊天,以前嘛,他不好意思来,现在嘛,这是他的幸福时光。
「请先祖们放心,现在家族现在的成员……
「哐当!」
位于
族长办公桌后面正上方的始祖艾伦画像,砸落了下来。
轮回谷。
轮回之门前,上一次大战残留的白骨还没被完全清理干净,每一天都有很多人在这里充当力夫,还有妖兽在其中进行挖掘和拖运。
忽然间,
轮回之门震颤了一下。
很多人、神官、妖兽、亡灵生物都愣了一下。他们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又有些不确定。
秩序神殿。
一处星辰上的神殿中,原本供奉在那里的【战争之镰】忽然调整了一下方向。
「怎么回事,是哪里爆发战争了正在借用战争之镰的力量么?」
罗佳市、明克街。
教堂内,老牧师像往常那样就着腌肉片喝着自己亲手酿制的葡萄酒。
忽然,他神色一变,整个人立刻出现在了街面上,正对着的13的门牌号。
虽然没有进屋,但是他能感知到,里面有个躺在床上的老人,正在缓缓地举起手掌。
「该死,狄斯,决战的时间还没到呢,我的神格碎片还没凝聚好呢,你疯了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拉斯玛的脸色像是见了鬼一样,这还是他自从住进明克街以来,第一次遇到自己所「看护」的老人如此剧烈的反应。
随即,拉斯玛像是想到了什么,骂道:「妈的,不会是卡伦那小子要死了吧!」
秩序教廷。
诺顿大祭祀原本正在办公大殿里处理着公务,忽然间,所有通向大祭祀所在位置的光带全部熄灭,莫比滕马上领着护卫们进入,将办公人员全部驱离。
绝对防御的阵法显现,将大祭祀的位置包裹,彻底与外界隔绝。
「咳咳…」
大祭祀手里拿着的鹅毛笔被他捏断,他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到底在兴奋什么,你明明已经被我成功压。制住了!」
「呵呵呵……呵呵呵…………」
大祭祀的嘴角露出了笑意,还发出了笑声。
眉心位置的印记忽然出现,大祭祀将断裂的。鹅毛笔直接刺入那里,先前那股可怕的冲动终于被压制了回去。
但大祭祀的神情却显得无比凝重,因为在他耳边渐行渐远处,他还是听到了提拉努斯的声音:「第一位……归来……第一位……归来神」
地洞。
卡伦的身体,已经完全被黑色所包裹,四周的所有污染属性,依旧在继续向它汇聚。
红脖子男孩站了起来,它的脸上挂着笑意,像是终于看见猎物进场的胜利者。
它缓缓走向卡伦,然后身体化作了红色与紫色的光晕,紫色,代表信仰成分,红色,则代表愤怒。
下一刻,这些光束完全没入了卡伦的身体。
地洞外围负责掌控封印阵法的阵法师们在此时集体发出了惊呼,互相对视,因为就在刚才,他们察觉到阵法所抵御的污染,忽然间像是都被抽空了一样。
灵魂意识空间。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腥臭汪洋。
在这片汪洋上,有一座凸出的平台。
卡伦跪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卡伦身边,一身西服已经褪去黑色腐烂的路德先生站在那里,此时的他,像极了要出门参加演讲的模样,他很轻松,他也很阳光。
不过,他也很愧疚。
他的存在,正在消亡,他的身影,也在越来
越淡,他的痛苦,正在结束,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将替他永久地承担这一折磨。
路德先生很想安慰卡伦,可他现在连这个都做不到,因为伴随着腥臭海水的轻微翻滚,红脖子男孩从里面走出。
它的脖子上,那枚晶体所在的位置,真的出现了一条银色的项圈,而另一端被固定的位置,就在卡伦面前,那也是一枚晶体。
两枚晶体,互相牵制,就像是一条狗链子。
「卡伦,快捡起来,你现在需要用它来压制住它。」
「卡伦,你快醒醒,你应该记得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卡伦,如果你再不清醒过来,它就将完全掌控这里,将你吞噬,污染,将注定在维恩爆发开。
「卡伦,你快点醒来,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的话!」
任凭路德先生如何呼唤,卡伦依旧双手撑地跪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红脖子男孩带着狞笑走了过来,它弯下腰,将地上的那枚晶体捡了起来,然后直接捏碎!
「咔嚓咔嚓……」
一连串破碎的声音传来,那条拴在狗身上一直压制着它暴戾本性的链子,终于彻底崩断。
已经消失大半变得透明的路德先生颓然地放下双臂,他自嘲道:「对不起,卡伦,看来,是我选错人了。」
「呵呵呵呵………」
红脖子男孩的笑声变得恣意起来,连它自己都没想到,自由,居然来得这么容易,这么不费力!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压制住自己,可以教育自己了,自己终于可以,尽情地去释放自己的天性,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它摊开掌心,让那一片晶莹粉尘当着路德先生的面落下,嘲讽道:「你……再也……管不住……我了……」
话音刚落,这处腥臭大海中的平台,忽然开始快速上升。
这一幕,让红脖子男孩和路德先生都始料未及,原本神性污染已经该溶解掉一切才对,可这又是什么?
红脖子男孩向下观望着,伴随着平台的快速上升,它看见自己所在位置顺延下去,像是一条手臂
紧接着,手臂后面出现了胳膊,胳膊后面出现了肩膀,肩膀后面出现了躯干……
红脖子男孩开始颤栗,它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所站的位置到底是在哪里了,这是一尊……体积庞大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巍峨雕塑。
忽然间,它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它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上方。
它看见了一张脸,它不知道这张脸到底是什么模样,哪怕它亲眼目睹也无法留下丝毫的印象与认知,但它感受到了那张脸上传来的目光。
明明刚刚捏断了狗链子的红脖子男孩,在此时不受控制地跪伏下来,身体不停地颤抖,竟然发出了哽咽的哭声,如同真正的孩童一样弱小且无助。
路德先生茫然地抬起头,他已经不再去喊跪伏在地的卡伦站起来或者动起来了,他的大脑里,现在只轰轰回荡着一句话,那是一句自己先前对卡伦所说的话,他低头看向匍匐在地的红脖子男孩:「原来……这就是被秩序掌握的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