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面唿喊声,此时洪承畴正在愤慨的写一首绝命诗,忍不住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有什么吃食拿给兄弟们吃去吧!本帅不需要这个了!”
“督师,不是吃食,援军啊!”
这一次,却是再也顾不得尊卑,满是兴奋的吼叫中,蓬头垢面的临洮总兵曹变蛟狠狠地把那满是血红的纸鸢拍在了洪承畴的文稿上,血一下子把宣纸染红了,气的洪承畴刚要拍案叫骂,可没等骂出声,他眼睛却是直了。
自从七月兵败之后,已经将近四个月没有升帐了,今天总督衙门却跟开了荤一般,总兵曹变蛟,王廷臣,副将李辅明,夏承德,祖大乐,辽东巡抚丘民仰几乎全都被召集了过来,一大帮子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桌子上那个满是血腥味的风筝。
“这能不能是建奴的诡计?”
一朝天子一朝臣,什么皇帝什么臣子,崇祯十七年,死到临头了,崇祯皇帝对调山海关军队回防京师,或者迁都应天还是迟疑不决,最后白白将拯救大明朝的最后机会浪费在手中,丘民仰是崇祯选拔出来的臣子,这时候也是第一时间皱着眉头摇着头。
然而这一次,洪承畴却是超乎一般的肯定,甚至还带了些许激动,重重的点着头说道:“错不了!这绝对是援军来了!来的是淮军!”
风筝上仅仅绣着一句话,西安故人邀君渡岁赏波食点,三黄一绿点点雪!
这一句隐晦的暗语可把时间,地点,人物都点清了,渡岁是大年三十,赏波是海边,食点,三黄一绿点点雪则是宋青书的身份,当年宋青书在西安当垆卖酒时候,洪承畴可是常客,三黄一绿,三个班戟一杯果汁,点点雪则是椰蓉蛋糕,这暗语只流行在光临宋青书小店的一小波文人中,如果建奴连这个都能打探出来,他洪承畴死也瞑目了。
洪承畴残忍的外表下掩藏的却是一颗怕死的心,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被围困一年多后三月被俘,五月就剃发降清了,要是有一条救命稻草,他绝对会抓住不松手,听着主帅压抑着兴奋的解释,十来个文臣将帅亦是泛起了兴奋之色,可旋即,又是那个不坏事不舒服的辽东巡抚再一次提出了个尖锐的问题。
“谁来断后?”
被困在松山城之后明军不是没有试图突围,可连续六次冲击,全被建奴打了回来,山下平白遗留了上千尸骸,宋青书发来的暗语明确说是赏波,意思他在海边接应,可是突破建奴层层叠叠的包围网,逃到海边,却也是个大难题,而且全军饿成了这样,,是不可能全部逃跑的,总有需要人在后头殿后,或是出城冲击,冲乱建奴的军马作为掩护。
逃出去的未必能活着回大明,可是殿后的可就必死无疑了,这话说的,哪怕曹变蛟这等勐将都是面露迟疑,李辅明,祖大乐更是干脆直接往后退了几小步,要是城破大家一起死也就罢了,可你逃了,我死了,谁心里都不甘心。
更何况崇祯皇帝多么刻薄寡恩谁都知道,自己死了也是白死了,指望不了朝廷抚恤,只有活着才有价值,才有荣华富贵,足足一两分钟,大家都鸦雀无声,一个个武将眼神相互交织着,那股子神情诡异无比。
忽然间,几声轻咳响了起来,出声的居然是排位最靠末的副将夏承德,顿时从洪承畴到曹变蛟,每个人眼神都是流露出了炽热,可咳嗽过后,夏承德却是连续说了一串令人诧异的话。
“末将麾下还有马三百二十五匹,杂粮几口袋,军士一千六,距离渡岁十三天,末将麾下千总赵犊子,王二狗子平日里素得兵士拥戴……”
能混上大官的没有傻得,愣了几秒后,曹变蛟亦是点了点头。
“末将麾下马五百零二,兵士两千七,游击诨六,守备张三素来不服末将管束!”
“末将麾下马四百零二,兵丁一千……”
…………
似乎穿越过来之后,宋青书就没渡过几个好年,连续几年,过节不是在马上,就是在壕沟里,今个更是和沙包过年了。
舰队在外海盘亘了半个多月,吃了半个月鱼之后今个的年夜饭又成了吃沙子,趁着傍晚的余晖,几十条小船现行抢滩,用冷枪除掉建奴的游骑,旋即大股的沙船窜上了沙滩。
辽东的十二月真叫冰冷刺骨,不过含盐度高的海水也不是那么容易结冰的,一上了岸,大批乞活军兵士立马轮起了工兵铲,装起一袋袋的沙子,挖掘出壕沟来,一个师的兵马唿和咆哮中,几道沙包堆垒成的胸墙树立在了海边。
吐出一口满是咸腥味的沙子,站在沙袋上,宋青书目光阴郁的眺望向西方,来到这个时代,他已经与史光着膀子干了不知道多少仗了,可眼前这个大明帝国还是一步步走向分崩离析,如今松锦大战都败了,能不能把洪承畴这个大汉奸从史的漩涡中拉出来,宋青书也不是道这是不是自己最后一次赌的一步棋了,要是败了,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继续挣扎下去了。
“看好画像了,如果事有不成,立马狙杀掉洪承畴,勿使受辱于建奴之手!”
各军最精锐的狙击手被选拔出来六十二个,扛着来复枪,面容严峻的列成一队,听着宋青书的吩咐,这些人齐齐的立枪一个敬礼:“卑下遵命!”
沙滩的另一头,五百多匹精选出来的辽东战马亦是在喷着鼻息,尥着蹶子,狙击手分布在了阵地中,旋即宋青书又是走出沙包,外延,同样披甲梳洗着战马的乞活军头号大将周遇吉亦是放下了马缰绳,对着宋青书抱了抱拳。
“大帅放心,当年末将在松锦杏间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来回,末将定能将洪承畴给大帅带回来!”
沉重的点了点头,宋青书旋即拍了拍周遇吉的肩膀。
“一定要回来!”
没有慷慨激昂的壮行言,这平平淡淡的一句明显让周遇吉愣了下,旋即他更加用力的点了点头。
带上岸的计时铜壶壶底最后一格水已经所剩无几,月亮亦是高高升上了东天,凛冽的辽东刀子风中,好不容易再江南养的白嫩几分的脸颊再一次变得粗糙通红,翻身上马,拔出马刀,回头对着乞一师的骑兵,周遇吉低沉的咆哮着。
“救援洪督师!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