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中的狮子楼内。
赵茗茗刚一落座,下层大厅中就传来了一阵喧嚣。
紧接着赵茗茗就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张公子,失陪一下!”
赵茗茗起身对着张晓阳说道。
张晓阳虽然心里不悦,奈何他总得把持住自己的颜面,于是客气的点头答应。
赵茗茗嘱咐糖炒栗子留在这雅间中,照顾好那位神秘的小姑娘,不要跟着她一道下去。
糖炒栗子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顺从了小姐的心思。
赵茗茗提着剑一步一步的走下楼去,看到大厅的门口处站着一人。
或许是因为他的样貌太过于怪异的缘故,因此原本热闹的大厅,竟是走得零落不堪。
门口处背光。
此人正面都是一片阴影。
可是赵茗茗还是认出了他。
“这么久没有音信,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
赵茗茗说道。
“我怎么会放弃呢?情可以断,仇却不能忘。”
断情人一字一顿的说道。
他与赵茗茗上次在丁州府城郊外的树林中交手之后,一直杳无音信,赵茗茗以为他已然放下。
但现在看来,却是自己有些过于天真。
“你离开丁州之后,就去往了博古楼。”
断情人说道。
“难道你一直跟着我不成?”
赵茗茗反问道,秀眉微蹙。
这种感觉的确很不好……
一个人昼夜惦记着你,时时刻刻想要了解你的行踪和音信。
若这是你的爱人,自然是体贴至极。
可断情人对赵茗茗并没有任何的爱慕,他有的只有仇恨。
“你是这么多年,我行走五大王域遇到的血统最高贵的狐族异兽。我是不会眼睁睁的让你溜走。”
断情人说道。
随即阔步走了进来。
厅内剩余的几人,这才是彻底看清了断情人的形貌。
尤其是他手上的那柄沾满血污的刀,任凭谁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掌柜的已经害怕的蜷缩在柜台之下。
只不过他圆滚滚的身子,却是很难完全把自己塞进去。
这时候掌柜的却是开始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平时着实是不该贪嘴!
虽然这狮子楼在他的打理之下,井井有条,蒸蒸日上。
但也让他自己的肚子和屁股一天天大了起来。
以至于现在低头穿鞋竟是都需要他人协助。
就在掌柜的奋力吸气,想要收起肚子,把自己的整个身躯彻底放进柜台下时,那跑堂的小二一路磕磕碰碰,六神无主的冲了过来。
他看到掌柜的正在费力的躲藏,不但没有帮忙,反而是揪住掌柜的身上的长衫,往外拉扯。
掌柜的本就因为姿势别扭而很难保持平衡。
这杯跑堂的小二再一拉扯,整个身子真像个啤酒一般,滴溜溜的鼓包了出来。
随即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活脱脱的像是个王八翻盖。
跑堂小儿见状可是不含糊。
只见他不带任何喘息的,自顾自躲到了柜台之下。
也不知这两人对这柜台究竟有什么执念,竟是也不像旁人那般拍跑出门去躲事,也不一头钻后堂,从角门离开,却是就拼死拼活的要把自己塞进这柜台之下。
掌柜的躺在地上,满脸愁容。
怎奈他着实没有那跑堂小二伸手灵光。
无论是掌柜的年龄还是身形,都要差的远了……
他只得伸手够向身边的桌子腿,而后先把自己的身子侧过来。
光是这个动作,却是都让他休息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重重的喘着粗气。
赵茗茗看到了这掌柜的窘态,很想上去帮帮他。
可是断情人就这般有恃无恐的横刀在前,却是让她不敢有丝毫分神。
终于,掌柜的凭借自己的努力重新站了起来。
还不忘伸手拍拍长衫上沾染的泥土。
狮子楼的掌柜只要是亮相在人前,那就一定得是体体面面的。
不过额头的汗水,和惊慌的神色还是出卖了他。
都在想旁人宣告者,这位掌柜的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镇定。
柜台下已经被跑堂小二据为己有,眼下最好的去处就是躲到后堂中去。
掌柜的不知道解下来这座狮子楼的大厅中究竟会发生什么,但一个菜鸡提着刀,一位美女拿着剑。
怎么看都不会是能好好喝茶说话的样子。
但这掌柜的也着实负责。
他仍旧走到柜台前,抽出了抽屉,整个端走。
里面有今天到现在为止的账单和钱款,身为掌柜的他有理由也有责任必须保管好。
不过在他取出抽屉的时候,抬腿狠狠的朝躲在下面的跑堂小二踢了几脚。
那跑堂小二忍不住哼哼了几声,让赵茗茗觉得有些可笑。
“你看看这人,连一点银钱都放不下。你又为何要劝我放下报仇?”
断情人看着掌柜的蹲着抽屉走进了后堂,随后仰着下巴说道。
“他是这狮子楼的掌柜。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银钱和账单虽然也有他的一份在里面,可是保管好这些东西就是他在这里的意义和责任。但是你的意义又在哪里?你如此做法却是又对谁负责?”
赵茗茗问道。
若是可以,她实在不想和断情人动手。
一则是断情人的武道修为很高。
二则是她心底里对断情人的遭遇也很是同情……
是个可怜人。
对这样的可怜人,赵茗茗很难下死手。
其实上次和断情人一战之后,赵茗茗已下定了决心,准备在回到列山之后问一问自己的父亲,这件事的始末与真相。
但这些话却是不能对断情人说。
赵茗茗毕竟是列山山主之女,论血统也是异兽王族。
要是这般直白的告诉了断情人,岂不是自认理亏或不如而低头?
有损家族与九山颜面的事情,赵茗茗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断情人听了赵茗茗的那一番话,并没有开口回答。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说不清。
意义,责任。
这字眼他熟悉的很,但却从来没有放在自己的身上细细思考过。
若是真要说起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
报仇的意义就是报仇,报仇的责任也是报仇。
可是这么一番话,让断情人着实是难以启齿。
对于这件事,断情人和赵茗茗考虑的都没有错。
只不过一个是注重于眼下,一个是想的更加深远。
来日方长,报仇之后,生活总得是要继续下去的。
到那时,断情人又该以何种态度面对这一年四季,日升月落?
可是赵茗茗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在自从断情人下定决心要报仇之后,他的生活已经永远的停止在了那一夜。
无限的悔恨支撑这他犹如行尸走肉般的身躯,让他一步一步的走遍天涯海角去寻仇。
若是有一日,他真的大仇得报。
一定也会回到当时的那一夜去,选择和自己的挚爱一同结束这惨淡的生命。
赵茗茗看到断情人没有接话,一位自己的言语却是对他有些触动。
又哪里知道,现在的断情人,根本就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保留下来,只有活下的的本能而已。
不知他走了多远的路,这会儿有些饥渴难耐。
断情人扭头看向旁边的桌子。
方才在慌乱中离开狮子楼的人中,有很多还未吃完。
距离他最近的桌子上,还有一条完整的鱼,冒着热气,似是杠杠的端上来不久。
断情人盯着那条鱼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抽动了两三次。
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坐到桌边后,把自己的刀夹在了两腿中间,随便拿了一双筷子开始吃鱼。
会吃鱼的人都知道,鱼鳃下鱼鳍上那一小块的位置,肉质最为鲜嫩。
而不会吃鱼的人,往往都先去吃那鱼脊背。
不外乎其他,只是因为看着肉多。
但断情人吃鱼,却说不上会吃,也说不上不会吃。
他显示一筷子卡断了鱼头,张大嘴,整个放了进去。
就这么大嚼着,也不怕鱼头上的硬骨。
赵茗茗站在一旁看着都极为揪心,可是断情人却好似没事儿人一般,嚼了一会后就这么全部咽了下去。
断情人就这么一点点的把整条鱼全部吃完之后,在自己裹身的被子上擦了擦嘴。
那条被子本就已经肮脏的看不出样子,但当断情人嘴角的鱼塘沾染在上面之后,却是又多了一抹深黑。
“你……为何不穿衣服。”
赵茗茗问道。
虽然不是每个女人都爱干净。
但这世上脏男人可是要比脏女人多得多。
前几次遇见断情人的时候,都是夜里。
黑蒙蒙的一片,赵茗茗看的也不真切。
现在一瞧,这被子怕是已经粘连在他的身上,脱都脱不下来。
“这是我结婚的时候,师傅送我的龙凤被。”
断情人说道。
伸手摸了摸被子的正面。
那个位置刚好在他的肚子前,赵茗茗借着光,隐约可以看到上面的花纹。
“龙凤被?”
赵茗茗疑惑的问道。
她对人间这些礼仪和习俗不甚知晓。
一直觉得这龙凤都是以前皇朝是皇家门儿里用的东西。
“新婚父亲入洞房的当晚,一定要点龙凤烛,盖龙凤被的。”
断情人说道。
眼神骤然温柔了起来。
听到入洞房三个字,赵茗茗却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入洞房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说起来,在她年纪尚小的时候,也幻想过自己入洞房的场景。
不过那时的她,却是觉得新娘子的衣裳很好看罢了。
这么多年,却是头一回有个男人当着她的面,说出了入洞房三个字。
“你是谁!”
就在赵茗茗盯着断情人身上的龙凤被,努力在脑中还原着它本来的样子时,张晓阳却是带着他的几个狗腿子从楼梯上下来,对这断情人厉声质问道。
“哈哈哈……你看这叫花子!竟然还带着刀!这是要不来钱,就改劫道吗?”
待张晓阳走近,看清了断情人之后,顿时大笑着对身后的狗腿子说道。
赵茗茗叹了一口气。
断情人的这般模样,也着实怪不得被人笑话……
他明明可以更体面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