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昌死盯着胖老板,神色有些复杂,可他看着看着,却是又忽然笑出声来。
“他绝对不是你的丈夫!”
李俊昌说道。
转过身,拿起一只酒壶,准备再给自己添一杯酒,但灶台上摆着的几个酒杯全都已经空空如也。这让李俊昌觉得有些扫兴……开心的时候,总是想要喝一杯。尤其是对待自己的感情,最是马虎不得!
“谁说他不是我的丈夫!”
老板娘耿直了脖子说道。
微微扬起而来下巴,带着几分不屑站起身子,伸出胳膊挎住了胖老板的臂弯,摆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冲着李俊昌似笑非笑,如同示威一般。李俊昌对老板娘如此的惺惺作态丝毫不理,反而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位胖老板身上。他的身材很是壮硕,比李俊昌高出半个头,身子也宽出了一杯有余。现在他和老板娘肩并肩,手挽手的站在后堂厨房的门口,把外面的阳光遮挡的几乎透不进来丝毫。
虽然二人神态亲昵,举止亲密,但李俊昌却看到这位胖老板绷直了身体,似是无比僵硬。额头处豆大的汗珠,顺着发梢已经开始悄然滚落。他在紧张什么?若老板娘真是她的老婆,胖老板又怎么会紧张?除了那些个耳根软的以外,一个男人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对老婆的亲密举动很是紧张,那就是当他心里有鬼的时候。胖老板和老板娘一直生活在这家店里,这么多年就连矿场外都没有走出过一步,他心里怎么会有不踏实的地方?唯一的不踏实就是,他并不是老板娘的丈夫,至少李俊昌已经在心下确定了这一点,无论老板娘再如何证明,也是无济于事。
老板娘知道以李俊昌的精明,自己这点小伎俩定然是骗不住他的,奈何她也是个不服输的秉性,是根本不会率先低头的。老板娘看了看李俊昌如常的面色,继而气哼哼的把胳膊从胖老板的臂弯中抽出来,顺带着朝他鼓出来的大肚子上使劲拍了一巴掌。
“有人打架还不快去阻止?难道这样打打杀杀的事情还需要我一个娘们儿定在前面?!”
胖老板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只好悻悻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李俊昌却是笑得更加灿烂了。
“你笑什么?”
老板娘没好气的问道。
“我在笑你!”
李俊昌说道。
“我有什么好笑的?莫不时笑我的夫家身材不够苗条,模样不够帅气?”
老婆娘反问道。
“你的夫家神祠魁梧健硕,模样挺拔俊逸,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李俊昌说道。
自己却是已然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要是继续这么说风凉话下去,咱们就没得聊了!”
老伴娘说道。
言毕还当真摆出一副抬腿就要离开的样子。
“我是笑这天下恐怕没有一个女人会称自己是娘们的!”
李俊昌说道。
说完之后,他本以为自己应当笑的更欢,没想到他却骤然收住了笑容,甚至觉得自己方才的笑有些不值得,很是无趣……
“哦……然后呢?”
老板娘追问道。
李俊昌被这样一问,方才那股子劲头顿时了然无踪……不但觉得不值,无趣,甚至心中隐隐浮现了些许愧疚。虽然他并不知道这种愧疚是从何而来的,但他此刻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昧良心的事情。
“好吧,娘们儿也挺好,接地气,说出来不辣耳朵!”
李居昌说道。
先前的气势已经消散,这会儿倒是极为平和起来。
“大厅中的事,你不去管管?”
两人对坐无言,沉默了许久,李俊昌这次开口问道。
“不管。”
老板娘摆了摆手说道。
“却是为何?”
李俊昌很是疑惑的问道。
他可以理解老板娘叫自己娘们儿,但却不能理解为有人在店中闹事,老板娘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因为打架总会打坏东西。店里的东西都很便宜,但赔偿却很贵。做声音不就是图财?他们打架流血,我坐当渔翁,不是一件极好的事?”
老板娘狡黠一笑说道。
李俊昌看着老板娘的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女人心,着实是难以捉摸……
当你觉得自己始终跟在她身后时,她却是悠忽一下从你的眼前消失了。当你铆足了力气,想要超越她,做个主动的引领者时,她却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李俊昌觉得,除非自己也变成个女子,否则这辈子恐怕都难以了解坐在他对面的老板娘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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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中
靖瑶并没有把晋鹏手中的剑放在心上。
但出于对敌人的尊重,他倒是也站起身来。
“你不拔刀?”
晋鹏问道。
他对靖瑶的反应很是诧异。
“既然你说我的手好看,我倒是想用用手!”
靖瑶说道。
“我可没有说过你的手好看,我只是说你的手很像一个人而已。”
晋鹏笑着说道。
心想这靖瑶还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没想到话音刚落,就要双腿发力,整个人就如同一只草原上的金雕般朝着晋鹏扑了过来。
景鹏看着靖瑶虎虎生风的身形,竟是先不紧不慢的把剑收回了要带之中。
当他的手刚松开剑柄之时,靖瑶的掌风便已袭杀而至。
晋鹏软绵绵的举起双臂,看似柔弱无力的接住了这一掌,没想到却是让靖瑶发出了一声闷哼,继而他的身形便斜斜的飞出,转眼又落灰了方才的桌边。
一声剧烈的震动,却是让房梁上积攒多年的灰尘都扑簌簌的愤然落下,正巧落在了靖瑶的头上,晋鹏的身上。
晋鹏看了看肩膀上的灰色尘土,先是轻轻地吹了口气,继而屈指成弹,把两肩处的衣衫都打理的一尘不染。
反观靖瑶可就是有些狼狈……
这灰尘落在哪里,却是也不该落在头上。
靖瑶灰头土脸的站在那里,只得奋力晃了晃脑袋,又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这才算是勉强恢复了正常。
但他却是没有想到,这晋鹏的掌力竟然是如此刚强无双!
方才靖瑶那一掌明明已经运起了八成劲气,但还是被晋鹏硬生生的抵挡回来。看他举起双臂的那一刻,似是两根煮烂的面条,但当双掌一接触,靖瑶顿感自己似是搭在了一堵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之上。
万幸他并没有逞一时只英豪,再度加力强攻,否则定然要受不轻的内伤。
可即便如此,这首番攻势受挫,却是也让他心中有所顾忌。更何况虽然无什么大伤势,但就在二人掌中劲气交接的一瞬,靖瑶便觉得晋鹏的劲气中有些古怪……
眼下他虽然仍旧挺拔的站着,但周身却如坠冰库,寒意从脚底骤然腾起,直冲心头。若不是他拼命运转体内的阴阳二极,让这劲气散发刀四肢百骸来抵挡这股子不可名状的变化,那靖瑶定然已经到底不起,蜷缩着身子,颤抖不止。
即便如此,靖瑶仍觉得劲气在体内的流转有了些滞涩之感……无论是气穴还是气府,本来澄亮清澈的劲气,现在忽然变得粘稠不堪,犹如双脚身陷泥泞之中的人一般,进退两难。但既已出手,靖瑶自是知道再无退路,因此体内纵然有千百般不适,也得强行撑住,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来。
只是靖瑶一想到方才晋鹏双掌之上的威力,却是也禁不住心头一凛……当下伸出左手,长袖挥洒,顿时就脱去了外面这件五大王域中人的衣裳。
这衣裳被靖瑶灌足了劲气,朝晋鹏飞掷而去。
平平展展,犹如半扇门板!
晋鹏却如同方才掸去灰尘一般,仍旧是屈指一弹。
当这衣裳距离他只有三寸不到时,只听得“铮”的一声,靖瑶飞掷而来的衣裳被晋鹏指尖弹出的劲气打了个正着,继而轻飘飘的落在了脚前,一边儿的袖筒没能经受住劲气的撕扯,却也是被割了下来。
靖瑶本想借这衣衫模糊晋鹏的视线,以此来伺机而动,没想到晋鹏却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便能破解开来。如此三番两次的受阻,也让靖瑶禁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心中一怯,不自觉地退开一步。
“怎么,你不是对你的双手很有自信?”
晋鹏笑着说道。
“我只对我自己有信心。至于手,虽然也是我的一部分,但我着实没有怎么关注过他!”
靖瑶看了看自己的手说道。
随即撩起衣衫下摆,伸手卧在刀柄上。
寒光一闪,弯刀出鞘!
靖瑶忽地窜持刀竖直向晋鹏劈砍而去,虽然他是为了攻其不备,但在旁人看来,这却是彻头彻尾的偷袭……靖瑶本事不愿意做这般无耻之事,奈何他又不能辜负自己前来这矿场的最终目标,思前想后便也只能如此!
不过即便这靖瑶的弯刀来势勇猛,景鹏也仍旧是淡定自若。
右手在腰带黑色那个一抹,软剑顿时在手。
与一般的长剑不同,软件变化多端,精妙万分,更是柔软异常,最是可以攻其不备。
晋鹏没有灌注劲气,让手中的软剑全然挺立,而是只出了一半的力气,让手中的软剑如水蛇般不住的颤抖,就这样看似柔弱的搭在了靖瑶弯刀的刀背上。
顷刻之间,刀剑紧粘。
靖瑶摆脱不开,却引得晋鹏脸上浮现了笑意。
本来靖瑶这刀偷袭之招式,即便不想一击制胜,怕是也可以让晋鹏流血受伤,但眼前这般结果,怕是靖瑶根本没有想到的。
就在这时,晋鹏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杂乱的破空之声。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回头。
运气身法,只一个起落之后,落着了大厅的正中央。
持剑背对着店门站着。
“你们也有些太不讲武德!”
晋鹏出言呵斥道。
方才却是靖瑶的部下们,悄然绕到了景鹏身后。
若不是晋鹏反应迅捷,怕是早已被这乱刀分尸,剁成肉泥了。
“武德?什么意思!”
靖瑶问道。
这却是让晋鹏无从回答……
不过转念一想,他与靖瑶又不是点到为止的切磋,而是生死之争。
既然如此,当然会手段齐出。
无论是多么阴险,狠辣,为人所不齿的招数,在眼下这般情况下用出来,却是都能说得过去。
晋鹏抬起头,看着那几个目露凶光的靖瑶部下,伸出手一掌拍出。
掌风凌厉间,那几人躲闪不及,纷纷中招朝后摔去。
竟是把大厅通往二楼的楼梯都砸烂了一大半。
坐在后堂中的老板娘和李俊昌自是也听到了动静。
老板娘让胖老板又从了几壶酒来。
就在那几人的身形砸烂了楼梯之时,她正在给自己和李俊昌倒酒。
李俊昌看到她的手微微一抖,但转瞬便又恢复如常。
“真不用去前面看看?”
李俊昌问道。
“不去!”
老板娘很是果断的说道。
“若是他们把你的店都拆了,即便是赔了银两,不也是得不偿失?”
李俊昌问道。
“拆了点正好,我还能借此捞一大笔钱,然后离开这里四处潇洒。”
老板娘说道。
她端起酒杯,对这李俊昌面前的杯子轻轻地碰了一下,而后仰头饮尽,面色复杂的望了一眼门外大厅的方向。
这家店开了多久,老板娘便在这里生活了多久。要说没有一点留恋,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这故土难离……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愿意离家半步。
老板娘的家准确的说并不在这里。
她的家在几百里外的震北王域鸿洲府城。
不过那个家对她而言,并没有任何的归属感,只是挂了个名衔而已。但这家店却是融合了老板娘所有的心血,李俊昌知道若是老板娘想要放弃的话,根本不会有她嘴里说的这般轻松。
大厅中那几人砸烂了台阶以后,立马翻过身来,重新摆好架势。有几个人的后背的衣衫都渗除了鲜血,但面色依旧冷峻,连哼都不哼一声。
“好家伙……真是实打实的草原汉子!”
李俊昌在心里想到。
虽然先前的偷袭让他有些不悦,但双方各走有各自的立场。他代表着中都查缉司,靖瑶等人也是为了他们的草原王庭谋利益。若是换个角度来说,景鹏和靖瑶都是各自立场之中的英雄。
不过这赞叹归赞叹,晋鹏虽然对这些个草原人有了些敬重之感,但对眼前的局势却没有丝毫的放松。他瞟了一眼断裂了楼梯的上层,竟是有些想让月笛下来助战。但他一转念想到自己和月笛第一次在阳文镇中重逢时,他就因为中了毒而倒地不起,最后还是他的朋友黑鸟,以及月笛,刘睿影等人帮忙。若不是最后寒灯人忽然现身,他身上的毒可能到现在还没好透彻。这会儿如果再找月笛来帮忙,他晋鹏的面子岂不是一落千丈?躲在女人后面可不是他的习惯……况且这事端也是他先惹起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当然是得他自己了断。
这么一晃神,靖瑶的那几位部下却是再度冲了过来。
“你们先退下吧!”
晋鹏说到。
左手袍袖一会,劲气宣泄而出。
似是把无形的鞭子将他们的攻势拦腰抽断。
靖瑶察觉不对。
晋鹏竟是对自己这些个部下痛下杀手,身形闪动,连忙横刀抵挡。
“你们几个退到一旁,不要插手!”
靖瑶说道。
“欺负弱者算什么道理?难不成这就是你们五大王域中人所谓的武德?”
靖瑶厉声质问道。
“你们草原王庭的靖瑶骑劫掠我王域边境的时候,对那些个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难道就有了怜悯?”
晋鹏反问道。
一时间,两人却是再度陷入了沉默。
晋鹏亲眼见过被草原靖瑶骑劫掠过后的村镇市肆。
天空之中布满了越来越黑的云曾,从最里面还透露出一点点猩红,估计是犹豫仅有的光线映照出了地面上的血色。头顶上还压着低低的武器,它们从每一个洞开的门后以及井口中涌出来,好似巨大的,不知名的怪物露出了脑袋。很快这些白雾就和黑红的云层融为了一体,伸展来它们奇怪的身躯,张牙舞爪的侵袭这仍然能够站立或呻吟的人。若是一阵风吹过,那些黑红的云根本不会有任何改变,反倒是这些白雾构成的怪物会变得更加气势汹汹。
朝着西北处看一眼,那里既然也是如此。黝黑而巨大的瘴气一蓬蓬的凝结着,正是草原靖瑶骑的铁蹄踏出的烟尘。沿路走过,全都是凌乱而褴褛的景色,这些景色彼此层层重叠,犹如被暴风璀璨的枯树一般,中间还夹杂这层层叠叠深邃又罅隙的屏障。屋顶上不管是瓦片还是茅草全都冒着火光,隐约可以看见一张张挂满了血污的面庞,正在这些火光之中不断呻吟着……他们大张着嘴,表情痛苦,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紧接着这些面庞便从火光中隐去,变成一层层黯淡的条纹,随着白雾一道,乘着风,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