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擎说道。
刘睿影一拍桌,登时站起身来。
董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的有些不知所措,当即也想站起来,但却“扑通”一下重新跌落回了椅子上。
他自从进了这间屋子后,就再也没起身。导致双腿麻木,膝盖使不上劲。
而刘睿影却是觉得简直岂有此理,用这般牵强的理由,肆意传唤查缉司中人,诏狱未免也太过于飞扬跋扈了。
不过他这么想的时候,却是忘记自己现在已是诏狱的典狱。说诏狱不好,连带着自己也一起骂了。
恐怕以后自己也要成为这飞扬跋扈之人,两个矛盾的身份真是让他很是难受。
身为查缉司,他当时来到典狱,也以为这里的人飞扬跋扈,不讲道理,如今换了位置,倒是开始生出许多理解。
典狱的事情都是突发紧急的,不像个查缉司什么事都有个缓冲。
但这事却不属于特殊情况,无论什么时候,都有趁机为难人的人。
“你知不知道是谁传唤的董擎?”
刘睿影朝着门外喊道。
“回刘典狱,是傅云舟。”
狱卒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刘睿影点了点头,要是这样的话,便也不奇怪、傅云舟不知受了谁的指使,故意和刘睿影为难。借着这个由头,如此对待董擎倒是也不为过。
万幸凌夫人慧眼如炬,对傅云舟早就看的通透,还一直隐而不发,等待时机。
董擎瞪圆了眼睛看着刘睿影,本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也是被传唤至此,但方才清清楚楚的听到门口狱卒对他的称呼却是“刘典狱”。
这是什么新的称呼,他不是他的好朋友吗,难道他背叛了他,居然来到了典狱!
对于董擎的疑惑,刘睿影并没有说什么,摆了摆手权且作罢。随即又指着桌上的茶杯,让董擎赶紧喝点水。
两个半时辰粒米未进,要是再连一口水都不和,定然会出现幻觉。
放下茶杯后,刘睿影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董擎扭过上半身看着他,丝毫反应。
“你要是喜欢这里,就多呆几个时辰?”
刘睿影笑着说道。
董擎瞬时就反应过来,连忙扶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
他哪里喜欢这个地方,要不是有人传唤,他这辈子也不想来这种鬼地方。
他站起来时,双腿的麻痹还未恢复,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肩膀也跟着颠颠的,看上去很有喜感。
刘睿影又笑了笑,也没再言语,让狱卒带路,二人一前一后顺着方才走进来的原路走了出去。
亮堂的屋子里坐久了,骤然进到这漆黑的回廊中还有些不习惯。
那些个灯盏在董擎眼里,跟萤火虫的屁股没什么两样……看着是光,但却没有一点用处。
好比夜空里的星点,那光芒已经变成成了光的颜色。
等彻底走出这回廊,重见天日后,董擎眯着眼,贪婪的深吸了几口。
“回去之后不要多说,有人问就说是诏狱随便问问。”
刘睿影交代道。
董擎却面露为难……
进入诏狱的人哪里有随便问问的?要不是十拿九稳的事儿,诏狱也不会轻易地传唤查缉司中人。刘睿影说的这话,就是街上的孩童都骗不住,更不用提查缉司的那群“人精”了。
他去哪找什么好理由,他觉得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想理由骗人了。
“就这么说,其他的再问就是不知道。”
刘睿影说道。
情急之下他也编不出什么更好的借口,何况董擎根本就是个“莫须有”的名头,说什么就能是什么。
离开值守的的查缉司大门一盏茶的时间,可以说他是擅离值守。但要是看到同僚昏倒在门前的长街而不顾,这样的行为与敌人有何差别?
查缉司苏虽然至公至允的,但决计不是冷血无情。
董擎一直到走出诏狱的大门,都有些发蒙,看着头顶已经偏西的日头,总觉得像是假的。但脚下每一步却走的又快又扎实,只想着赶紧远离这个可怕的地方。至于对刘睿影的种种疑惑,却是来不及深思。
在“三长两短堂”前站了一会儿,刘睿影忽然想抽烟。奈何那烟杆并不在身上,问狱卒讨要这样的东西他觉得有些开不了口。只能站在原地踱步搓手,心里盼着李怀蕾等人快点结束。
还不等他心中叨念几遍,就觉得身后来了人。
刘睿影让狱卒带着其余的云台部众先去安顿身形,他这和李怀蕾一道朝外走去。
“现在要去哪?”
李怀蕾问道。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
这里已经不是云台,不是她能够颐指气使的地方。说话做事都得加上三重小心,有些事情根本不该问。
“去查一个地方。”
刘睿影说道。
出了诏狱,华浓站在门口等候,手里拿着刘睿影的剑。
方才去找董擎前,刘睿影把自己住处的钥匙给了他,让他先去将自己的剑取来。
山野中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华浓仅凭着刘睿影说的一个大概方向就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刘睿影的住处所在,不由得让刘睿影对自己这位师侄更加欣赏。
拿上剑,一行三人出了查缉司。大门处值守的人还未换岗,对刘睿影行礼开门时目光中流露出浓郁的疑惑。
往常哪里有查缉司中人进出的这样频繁?只觉得这位刘省旗现在果然是不一般。
刘睿影想去查探的地方正是“宝怡赌坊”,心中总觉得大老姜和那位神秘的东家有什么关联。更何况水塘下面还住着在博古楼中几乎致自己于死地的白衣人杜彦,这样一头猛虎竟然和看家犬一样被东家玩弄于股掌之间,又是在临近文坛龙虎斗这样天下盛世即将开启的档口,自然让人放心不下。
但是刘睿影不清楚“宝怡赌坊”的位置所在,眼下也找不到靠谱的人询问,便想着先回到祥腾客栈中,跟掌柜的打探一番再做计较。
还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一群人围在长街上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从这里到祥腾客栈还有两个街口,现在还未到热闹的时候,那些个华灯初上时才出来摆摊的商贩们此时应当还在准备,故而本该没有吵嚷才对。
可是这一群人却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日里最热的不是正午,而是傍晚。
傍晚或许没有日头最高时那样曝晒,但整个白日里的热都被地面与墙面积攒起来,都在这个时候一股脑的释放,发挥着平日里根本想不到的威力。
鸟儿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刻归巢,街头巷尾的野狗也个个儿伸长了舌头,喘着粗气,来不及叫嚷。
不多的行人,却在这样闷热的时候,围满了整个街口,当然是一件极为反常的事情。
刘睿影看到好不容易走了两人,却又被一个拄着拐,颤巍巍的秃头老汉补了缺。还有的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奋力将脑袋朝中间挤去,甚至不顾爹娘的教诲,趴在地上,从前方大人的裤裆里钻过去,只为找到个相对靠前的位置。
对于这些市井之流,刘睿影本不屑一顾,奈何众人却堵在了他去祥腾客栈的必经之路上。
其他的路自然还有,偌大的中都城,不会只有一条路通往祥腾客栈。不过其他的路,刘睿影不知道,所以便等同于没有。
他们三人也只能硬着头皮挤进去,在很是有限的空间中,轻微的挪动步子。
又来了几个孩童。
他们跟泥鳅一样朝里钻着,使得刘睿影干脆停下脚步,生怕踩着他们。
低头看到这样的场景,刘睿影忽然想起了一道有名却残忍的菜品。
泥鳅钻豆腐是他从老马倌嘴里听来的是一道来自民间的传统风味名,光是这菜名就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
先要把泥鳅放在容器里,倒入清水并放入少量食盐,喂养过夜后,待泥鳅将肚中的泥沙呕吐干净,再将泥鳅倒入有嫩豆腐的锅内加热。
受热的泥鳅便开始乱钻,而此时豆腐内部却还未升温,泥鳅便会将身子卷曲着,都盘锦豆腐里。最后加以葱花、味精、生姜未等佐料顿珠片刻,就能起锅装盘。
虽然将孩童比作泥鳅很是不好,这道菜也着实有些过于残忍。
但这些孩童若是长此以往下去,迟早成为那些死在豆腐中的泥鳅而不自知。
刘睿影看着他们又可怜又可悲,只能轻轻地叹息一声,继续朝前挪动身子。
忽然左侧露出些许空缺,刘睿影瞟了一眼发现众人围观的竟是条血淋淋的大腿,而一人蹲坐在这条大腿前,面对众人,两眼无神,尽是颓唐。
就这么静静的躺在这里,伤口处以及结成了黑色的血痂。刘睿影站定了脚步,脑海中猛然想起“宝怡赌坊”那位赌上了自己一条腿的赌客。
带着面具看不到脸庞,但刘睿影确信这人就是昨晚的那位疯子赌客,在看到他一条空荡荡的裤脚,这条腿除了是他自己的还能是谁的?
他和刘睿影同在一个大厅中,也是“宝怡赌坊”的贵宾。若是他愿意开口说点什么,自是比刘睿影一个人去打听要方便得多。
决定之后,刘睿影便不顾一起的朝里挤去,甚至不惜举起手中的长剑用来威慑。
拥挤中除了汗臭味外,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酒香。
这酒香只有酒三半家乡的酒石酿出来的酒才能发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