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生从两分死后,在博古楼中的地位也变得有些尴尬。他觉得就连狄纬泰似是都有些可以疏远。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两分得死固然需要时间来平复,但逝者已逝,生者依旧,要是五福生的地位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有所动摇,那其余的四兄弟该当如何是好?
弯三承担的,远比两分活着的时候更多。
两分在的时候,五福生的地位稳如泰山,他只需带领好兄弟过好日子便是,而弯三所承受的压力不止来自于地位的低落,他也思念两分,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如今这个小团体,需要一个冷静的人来控制。
花六的性格也让弯三很是羡慕,他当然也想想他一样随便的发泄情绪,表达自己内心的悲痛,可发泄过后谁来兜底,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这一切他都得考量。
花六对他肯定是带着不服气的情绪的,毕竟向来管他的都是两分那个宽厚的大哥,而他却什么都不让他做。
花六体会不到他的心思,他也不想去体会。
“一巴掌就能了解?天底下哪里有这么轻松地事情?诸位还请搭把手,咱们把他抬到中都查缉司的大门前,让查缉司的官家给评评理!”
泼皮撸起袖子说道。
随即还真有几人应声而出,手脚麻利的将那摊主四肢抬起,放在摊子被打翻的案板上。继而又让众人簇拥着弯三等人,一柄朝着中都查缉司的方向走去。
弯三回头瞥了一眼花六。
花六此时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眼神闪烁,不敢与自己的二哥对视。
他已经不是当初的翩翩少年,童年大哥的笛声,和他曾经热衷用纸折出来的小动物们,早就散落在了风中,随着岁月羽化,连灰烬都不存。
那段时光,有大哥在,花六单纯洁白的就像玉兰花瓣一样。
也曾遇到过无缘但又情深,牵动了他所有喜悦与悲伤的身影,后来碎成渣滓,一颗一颗卡在心头,用酒慢慢消融。
两分第一次把酒杯放在花六面前时,只是对他笑了笑。但看到酒杯,花六顿时豪情云天,觉得自己终究是能喝哥哥们一样。
其实酒就是酒,代表不了什么。
端起酒杯的时候,总是要放弃很多。
放弃的便是那段如同玉兰花瓣一样的岁月。
两分死后,花六觉得再多的记忆,在经过这般的碾压后都不会留下什么印记。
但每当夜里胸口处翻来覆去地疼痛起来,那些以前却又涌现出来,无法归类。
就好像花六喝完了人生的第一杯酒,从两分的口中听到“懂事”这个词。
他不知道该对此表示感激还是深刻地沉痛。
不论懂事与否,人一直一直都在长大。可却断不了那些回忆、那些牵绊,如同海啸一般铺天盖地,让人无所循形。
花六茫然的低着头,跟着人群朝前走去,眼中却越来越模糊,似是看到两条线在相交。
玉兰花的枝头,通常都栖息着百灵鸟,就像沙枣树上住着沙雕一样。
花六还是不够懂事,因为他没有办法去坦然面对在那两条线相交之前和之后无尽漫长的等待与分离……
望着头顶不清澈的深紫色天空,却是要比自己更加沉默。中都城里有些拥挤,这里的天空也不入博古楼上的宽广寂寥。
弯三放缓了脚步,终于和花六平行走着的时候,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背。
这突如其来的触感,让花六浑身一僵。
刻骨铭心的日子即使当时记住的长远,也早晚会过去。
就好像说书人嘴里的话本传奇,听到哪儿,都能有些欣喜或悲或麻木不仁。
听完了,自然而然就是新的故事。
在选择这些的时候候必然跟着失去另一些,无论怎样都不会做到尽善尽美。
于“懂事”一途上,花六无数次地站在岔路上。
他一边努力的学习别人懂事的样子,又不愿放弃曾经的自己,这就导致他的成长很痛苦,可以说如果不是种种的一切因素促使,他是不愿意长大和懂事的。
似是一场幸福的灾难,在一起出现的时候,总是出奇的迷人。而“懂事”这个很简单的词,其中每一个比划,却都长满了纠葛……
所有做过的努力,梦里惊醒而留下的眼泪,遗憾不舍和离别,都用懂事二字概括,什么时候笑都不能肆意,哭也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哪怕内心舍不得谁离去,表面还要习惯的跟随他们的脚步去说人生总是要有很多朋友,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可如果不是环境所逼,谁会甘愿的离别呢?
“二哥,对不起……”
花六小声说道。
弯三听后顿时眼睛一亮,手上的又重力拍了拍他的肩,随即一言不发的朝前走去。
花六抬头,再度看了看弯三的背影,竟是要比先前挺拔了许多!步履也不再拖沓,反而变得极为矫健,走到了人群的最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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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外面好像出奇的安静。”
刘睿影和五绝童子,以及酒三半、欧小娥、老马倌、李怀蕾、华浓坐在一家典雅的酒肆里喝酒。
这家酒肆的装潢极为有趣,头顶上未开天井,但却用玉盘雕出一轮皓月,零零散散的转,围着一方水池,池中也用玉盘雕出一轮水月。由此上下争辉,众人坐在其中,如同置身于晶宫鲛室之内。
门大开着,夜风一起,粼粼然的池面绉碧铺纹,酒气消散,神清气爽。
“应当是都在喝酒,没什么人在路上吧。”
老马倌回答道。
“这样清幽的地方,你老人家是怎么找到的?”
刘睿影接着问道。
他对此很是好奇。
刚坐下的时候,没好意思问,现在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了些醉意,很多话反而容易说出口来。
“我比你在中都多吃了那么多年饭,还不能多知道几个好去处?”
老马倌笑着说道。
阻府童子酒量极大,到现在为止,来者不拒,任凭谁举杯,它都是仰脖喝尽。
听到老马倌这样说,却是又举起了酒杯,说道:
“多谢前辈招待,这样的地方,即使是在通今阁中也没有!”
老马倌当然听出他是客气话,应付了几句,将杯中酒喝完,便按下不表。
刘睿影转头看向窗外,忽见几人匆匆而过,身上却是穿着查缉司的官服,心里隐隐觉得有事,告罪一声,走出门外,叫住那几人。
“查缉司办事,懂不懂规矩?”
那几人被刘睿影叫住,显得极不耐烦,回头呵斥道。
刘睿影不动声色,只是朝前走了几步,让自己立身与灯火下。
这几人看清了刘睿影的面庞,这才上前来,拱手赔罪。
“原来是刘省旗!失敬失敬……”
“你们四人如此匆忙,出了什么事?”
刘睿影摆摆手,示意毫不在乎,出口问道。
“长街上听闻有人斗殴,好似好闹出了人命。现在群情激奋,叫嚷着要把被打之人送到中都查缉司门口讨个公道。”
一人回答道。
刘睿影目光一凝,在这个节骨眼上,整个中都城上下一心,屏气凝神,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乱子?
“这说法,可准确?”
刘睿影问道。
“绝无偏差……在下是接到奏报,让我等先一步赶来必经之路上阻止。今晚擎中王殿下在王府中宴请博古楼楼主,通今阁阁主,还有东海云台的嘉宾。要是这些人叫嚷吵闹的太凶,定然会传到那边去,到时候我等难堪,擎中王殿下也无法收场。”
刘睿影听后点了点头,随即朝着酒肆内唤了一声。
华浓提着剑走出来,刘睿影伸了伸下巴,让这四人先去,自己跟在后面也去看个究竟。
四人看到刘睿影跟在身后,恍若吃了颗定心丸。
这条解还未走出去,便听到阵阵吵闹传来。
一众中都城里的平民百姓,簇拥着个被抬在板子上的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灯火昏暗,但刘睿影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弯三。
“去将酒三半叫来。”
刘睿影对华浓说道。
华浓听后点了点头,转身回了酒肆。
却没有悄悄告诉酒三半,当着其他人这么朗声一说,所有人立即都坐不住了,全都跑到外面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酒肆中本来就只有两桌酒客,刘睿影等人除外,还有一人背对着坐在水池对面。
这人听到身后的响动,咬着酒杯,冷哼一声,随即喃喃自语道:
“这些男人真是没意思,八十岁走不动道了,是不是还会这样瞎凑热闹。”
“你这意思,女人就不可以如此?”
走在最后的欧小娥恰好听到了这句话,回头说道。
“女人当然也可以这样,只不过我不是这种女人。”
此人慵懒的抻了抻胳膊,让店伙计又上了三壶酒,然后点了一盘酥油泡螺,一盘两半青瓜,一盘红油牛肉。
欧小娥见众人都已经走远,却是没心思再和她斗嘴,撂下一句“等我回来再和你掰扯。”便快步赶上。
“弯三,好久不见。”
刘睿影冲着弯三拱手行礼,问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