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文坛龙虎斗【十五】(2 / 2)

边月满西山 奕辰辰 4014 字 8个月前

但尸体已经腐烂,臭气熏天。

不过这却是一个普通人能用来结束自己一生的最悲壮的方式。

后来傅云舟回到过那里。

发觉还是和当初一样穷,一样破败。

看着断壁残垣,那养父的尸身就被埋在下面。

但他却没有任何悲伤,反而觉得胸口一直一来的沉闷变得烟消云散。

即使是在太平盛世里,依然有的人,命如草芥,依然有的人,冷血至此。

用着东海云台的独门功法,不多时,刘睿影不但周身都为雾气围绕,脚下都变得有些轻飘,似是站立于小舟之上。

“傅云舟,到了这一步也是你咎由自取。”

刘睿影使出个“千斤坠”的身法,稳住身形说道。

“各自珍重,毕竟这江海才能寄余生。”

傅云舟说道。

此言一出。

刘睿影顿时明白。

他根本不是什么和东海云台交往过密。

他根本彻头彻尾就是东海云台中人!

原来他一直潜伏在典狱,竟是因为东海的缘故。

那么东海势必会帮助他逃离。

他和李韵到底是什么关系,也未可知。

让刘睿影震惊的是,东海竟能让管制严厉的典狱里混入自己的人,那么岂不是李怀蕾此刻也危险了?

刘睿影听到一声轻微的呼吸,从后方传来。

正是那几双眼睛之一。

其中,熟悉的,有两三,还有几个无法确定。

但这呼吸声却是出自叶雪云,这点刘睿影不会听错。

那小丫头定是一直盯着刘睿影不放,在他离开“先贤祭”之后,就偷偷跟上,一路尾随。

想必是没有看到先前滚落的人头已经十几具尸体,否则她的反应不会比那位没出息的府卫副官安稳多少。

以她的性子,如今铁定吓晕了过去,还要再来杯温和的蜂蜜水缓解。

这小丫头好奇心真是太重,居然偷偷跟随着他,如果自己发生了什么危险呢,他怎么去救她?

好在这呼吸声,一闪而逝。

应当是被身边之人所阻止。

越是想要隐瞒的事情,越是瞒不住。

这和雨下的只要足够大,撑伞也无济于事是一个道理。

透过浓雾,与脚下莫须有的“水浪波涛”,刘睿影闻到一股小梨花的香味。

擎中王府的花园中,种植着许多人间珍品。

但独独没有小梨花。

不是因为她不好看,也不是因为她的香味不够芬芳浓郁,而是因为小梨花的花朵,是雪白色。

与“傲雪侯”的封号相同。

擎中王刘景浩因此为避讳,因此园中禁止栽种任何白色的花草。

通今阁曾有为先贤,于初冬之时,前往博古楼论道。行至西北地界,忽然一夜风起,大雪骤降,有感而发,留下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传世佳句。

其实不但是擎中王府,就连中都城中也见不到任何白。

更不用说这梨花的香气。

刘睿影只在一人身上闻到过。

“你也来了……”

刘睿影用劲气传音道。

“仪式什么的,太无聊……哪有看人打架有意思?站的腿酸。”

很快一道清丽的声音回应道。

更加证实了刘睿影的想法。

“替我照顾我那小姑娘,最好带她走。”

刘睿影笑了笑说道。

不敢说全天下,但起码在目前的擎中王府里,只有莫离莫大师一人会将生死之斗,说成长街上的泼皮打架。

在她眼里,那些人确实和泼皮没什么区别了,都是打架,都是头破血流,谁比谁高贵呢?

“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说教!”

莫离说道。

刘睿影很是无奈。

但只要她在叶雪云身边,这小姑娘定然可以周全,故而也不用担心。

有时候替旁人操心太多也不是件好事。

尤其是在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能走出这军器部暗门的情况下,着实不该分出心思。

日头已经过了正午,突然就变得温顺起来,不再毒辣。

刘睿影感到脚下的荡漾之感越来越强烈,令其很不是舒服。

傅云舟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余音缭绕之际,只听得“轰隆”巨响。

浓厚的雾气便被两道银光破开。

骄阳,龙棒,与劲气相互映衬,好似那神庙堂前修建的七宝莲池,在水汽与雾气的折射下,四散开来,大方光明。

孟磊等人虽已推到了暗门处,但仍然被这般光亮逼的无法直视,手掌不又得握在了刀柄上,可却又不小心滑开。

低头一看,满是汗珠,像是刚从水里洗过般。

再看刘睿影。

他身边的雾气已经消散了甚多。

身形清晰可见。

孟磊看他,依旧站在原地,刚才那犹如昆仑崩塌般的响动,即刻归于了平静。

刘睿影挺直了身子,犹如一杆标枪。

手中的诏狱龙头棒,竖直垂地,略微有些倾斜。

朝前踏出一步后,虽然更足下飘摇,可手里的龙头棒却缓缓抬起,棒头指着对面的傅云舟,始终固定在他的咽喉与眉心。

“这样子倒还像个男人!”

莫离轻语道。

怀中揽着叶雪云。

小姑娘的手紧紧揪着莫离的衣襟,弄得有些凌乱,朝两边摊开。好在都是女子,莫离是提了提肩膀,也没有什么多的庇护。

叶雪云趴在她身前,双唇紧闭,只露出半个眼睛看着。

像极了依偎在姐姐怀里害怕的小姑娘,又新奇的想看,却又害怕看到的景象。

“要是害怕,就别看!”

莫离说道。

话音刚落,却感觉到叶雪云手上的力道又中了几分,似是在表达不满。

见状,她也不再劝慰。她劝也没有用,无非是浪费口舌,这小姑娘看起来娇娇弱弱,却是个固执的人,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是无论如何都要看到底的。

不过心中却记得刘睿影方才的嘱托,想着一会儿要是局势不可控,那定当先将这怀中的小姑娘送到安全之处,自己也可以腾出空闲来帮帮忙。

如今还没有危险之事,让她看看倒也无妨,她相信自己的力量,总不至于连个丫头片子都保护不了。

不到万不得已,莫离不想掺和任何势力之间的纠纷。

他们之间缠缠绕绕,太过于烦人,她的性格如水,容不得任何灰尘。

谁要是把这平静的水搅乱,谁就准备好承受好水浪的袭击吧。

何况以宾客身份,前来窥视已然不妥。

要是暴露了行迹,那后面解释起来也甚为麻烦……

傅云舟也朝前走了几步。

要比刘睿影走的更加沉稳。

东海云台中人,自是水性更好。

无论是江河,还是湖泊。

毕竟海纳百川,江河入海流。

距离再度拉近。

刘睿影看到傅云舟的双眼流露出一股难以自持的兴奋。

这种兴奋却是也让他变得有些宽容起来。

忽然。

傅云舟双足蹬地,膝盖弯曲,整个身子矮了一半!

接着又骤然发力,犹如离弦之箭般,“蹭”的一下,蹿了出去。

傅云舟一棒直捣刘睿影胸口。

棒要比剑笨拙。

但却比剑稳健、持重!

这一棒,看似还是剑招。

来路正当,大开大阖,没有什么诡异之变化。

可刘睿影定睛一看,那棒头竟是在颤动不已,因为速度太快,若是不仔细,反而像是一动不动。

随着傅云舟的身形前进一寸,这棒头却是就能颤动百余次。

人的胸口处,有十九处致命的穴道。

随便傅云舟击中哪一处,都是身死道消的结果。

但这样的颤动却让刘睿影根本无法区分。

因为整个上半身都笼罩于其中。

可看架势,傅云舟好似又不急于求成。

明明是攻招,却是守备,着实绝妙!

看来这位曾经的“诏狱第十三典狱”也不是个只会故作文气,装腔作势之人。

上次陋巷杀人,只能看出他的狠厉决绝。

现在刘睿影才体会到傅云舟可怕之处!

不过没有时间给他用来体悟感慨,刘睿影手腕转动,掌中龙头棒接二连三的变换了十数个方位,不过没有一次是与傅云舟交锋。

双方都在试探。

即便是分毫错过,也毫无触碰。

如此,却是已经交换了十余招。

刘睿影每一变,傅云舟的棒头的震颤也随之而变。

不但是方向,速度也忽快忽慢。

重新站定身姿后,刘睿影曲肘侧身,龙头棒朝斜上举起。

看上去是想要以逸待劳,引得傅云舟徒增消磨。

但傅云舟的神色却比方才更是凝重。

手中龙头棒高举过头顶,将自已全身上下俱都置于庇护之中。

两人此刻都是守势,却是让其他人摸不清头脑。

众人听到又是一阵钟鼓齐鸣,擎中王刘景浩作为主祭人,开始正式诵读祭文。

“日月交辉,沧海桑田。”

随着擎中王刘景浩悠扬顿挫的声调,傅云舟却放下了右臂,看着刘睿影说道:

“世人都觉得我附庸风雅,一身书卷气都是装出来的。殊不知这祭文,却还是当时凌夫人找我主笔。”

“哦?是你写的?”

刘睿影疑惑的问道。

傅云舟没必要在此刻说谎。

这个谎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擎中王刘景浩手中的祭文,四字一顿,八字一句。

“岁次更迭,天下畅安。夏至浩然,先贤华诞。”

傅云舟竟是和擎中王刘景浩不差分毫的,将祭文的后两句念了出来。

闭目仰头,看上去惬意然然。

紧接着,身子向后仰过去,手中龙头棒在身前画出了个扇形。

祭文读到“洪荒蛮夷,天下混沌。”时,他的棒头刚好指向刘睿影。

只觉一股了然无生之意境,开始蔓延、吞噬。

脚下的飘摇之感顿时消弭于无形,转而是无边无际的辽阔旷野,却又寸草不生。目眦尽裂之下,也看不到丝毫人影。

只有古朴的河水像一条带子弯曲萦绕,远处无数的山峰重叠错乱。

烈日下,刘睿影觉得后脊发凉……寒风悲啸,日色昏黄,蓬蒿断落,野草萎枯,寒气凛冽有如降霜的冬晨……

一时间,倍感感慨,犹如奔波了万里疆域,却又年复一年无所归宿,不知道哪里是归家之路。

刘睿影低头看看手中的龙头棒,好在可以将性命都寄托于此。

祭文中的所谓“蛮夷”,便是指西北草原狼骑,以及漠南的蛮族部落。

在五王共治的初期,擎中王域的三威军,曾跋山涉水,前往西北地界,迎着锋锐可以穿透骨头的箭簇与飞扬起直扑人面的碎石,抵御狼骑的进犯。

鼓声微弱,箭已射尽,弓弦也断绝。

尸骨将暴露于沙砾,堆在群山沉寂之处。长夜悲风淅淅,天色始终昏暗,宛如层层叠叠的精魂厚积于云层之巅。

恍然中,傅云舟声势骤变。

却以祭文内容为牵引,将手中的龙头棒融于其中。

刘睿影根本未看过这祭文内容,便无从了解其中意境,料敌先机。

“这么好的文道造诣,在诏狱之中却是屈才了。”

“那是真正读书人的事情,而我不是。”

傅云舟说道。

“以仁治世,以德育人。修齐治平,孝义衷亲。中和有序,公正为钧。春风化雨,滋润万根。惟我先贤,德昭苍生。”

一道声音却是压过了擎中王刘景浩,在军器部中响彻云霄。

刘睿影一回头,却是莫离立于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