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影摇头说道。
“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差别。既不怕烫,也不怕凉。”
岩子说道。
刘睿影想起刚才他和椴花茶时,是就着滚水一饮而尽的。
如此冷热不分,岩子还能被称作是人吗?
不过此刻刘睿影心中却是有了条极为清楚的线条。
大老姜并没有对刘睿影说谎。
归根结底来看,他在宝怡赌坊内的确算不上任何身份。那些个婢女唤他一声东家,只是因为真正的东家让他坐在那张椅子上罢了。
在石碾街口,大老姜几次想要逃离,但却被酒三半飞掷而来的酒杯拦住,乱了阵脚,泄了气势。
虽未看出他身法到底有多高明,但刘睿影可以确定的是,以这样的身法和武道修为,唬住那些个满眼嗜血的赌客们或许绰绰有余,但根本无法驾驭住杜彦那般的绝顶高手。
站在他背后的,自是还有旁人。
眼前的岩子算一个。
能把凌夫人拘住,即便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也是本事。
她什么阵仗没见过?
不过老套的法子之所以老套,正是因为好用。
有经验的人,光顾着防备其他的新鲜,反而容易忽略了那些个极为老套的法子。
“你应当吃点的。人家可是特意为你做的,说你以前爱吃甜食。”
岩子语气颇为叹惋的说道。
刘睿影很是不解……
自己从未喜欢吃过甜食。
这一点,与他但凡有些交集的人都再清楚不过。
而且这糖炒栗子是熊姥姥做的,刘睿影又怎么会和一个莫名出现在中都城里的老太太有什么剑客?引得她无端做糖炒栗子个自己吃?
来不及细想,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救出被拘的凌夫人。
岩子最后一颗糖炒栗子吞下口中,刘睿影的剑尖已经抵在他的咽喉处。
喉结上方鼓着一个小包。
里面正是不上不下,卡在其中的那颗完整的糖炒栗子。
刘睿影出剑的时机着实精妙。
他自己也觉得,此番把握的机会,却是近来的巅峰一剑。
眼动则心动。
心动而手动。
三者之间只有达到极为完美的统一时,才能有如此精妙的机遇。
在岩子用指甲刚刚剥去糖炒栗子的壳时,刘睿影扶在剑鞘上的右手挪移到了剑柄上。
待栗子肉和嘴唇接触的瞬间,刘睿影骤然握紧了剑柄。
吞咽的功夫,只是一刹那的事情。
但凡不是异物、硬物,一个人咽下个东西,决计是要比拔剑的速度更快。
重要的就在于,把握好时间上的错差。
栗子是椭圆状。
舌尖送到舌根后,再朝上一顶,就可以滑落肚中。
刘睿影的剑,在岩子舌根拱起时,从剑鞘中全然抽出,划了道极为精准的弧线,直指岩子的咽喉。
手上用了三分力,使得剑尖在岩子的喉结上方压出了痕迹。
刚好卡住,让那颗栗子无法下去。
只要岩子稍微一用力,想要将栗子硬生生吞入肚中,那来自于剑尖的压迫,便会顿时刺穿他的咽喉,同时也刺穿那个栗子。
到时候这颗栗子便不是包括着糖浆的糖炒栗子,而是拥有了鲜血的温度。
从未有人见过被血包裹着的栗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亦或是有鲜血凝固在栗子上。
这样的概率不是没有,但却小到几乎不可能发生。
但现在却是刘睿影挥挥手,便能一蹴而就的事情。
被人用剑抵着喉咙,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再坦然的人,表现出的不以为然,也都是装出来的。
刘睿影平静的凝视着岩子的双眸。
想要从他的眼中找寻出些许怯意。
过了许久,显然岩子的表现让刘睿影失望了……
他非但没有露怯,双眼中反而有股子兴奋。
要不是喉咙中卡着个栗子,刘睿影甚至觉得他会勾起嘴角,大笑出声。
忽然觉得手中剑一松,竟是又朝前递进了几分。
岩子却是喉头发力,用柔软的食道,将坚硬冰冷的栗子生生夹碎,然后咽了下去。
现在抵住喉头的,就只有刘睿影的剑。
而威胁,却也比先前少了许多。
岩子可以随时偏转脑袋,亦或是用手将剑锋格挡开来。
刘睿影从未想到还有人能够做到如此!
惊惧之余,自己也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想要学岩子那般,动用喉头的肌肉,哪怕收缩一下,却发现不知该如何使劲,反倒是弄得整个脖颈有些胀痛,舌根发紧,不得已张开嘴,大口喘了几下。
耸动喉结,咽个口水,本是不经意就能做到的平常事,可却真的付出专注去想喉咙如何耸动,却反而忘了该怎么吞咽,像口气卡在中间,吞不下吐不出。
岩子终于勾起嘴角,冲着刘睿影轻轻笑了笑,同时左臂轻轻抬起,在空中拂袖一抹,刚才看到凌夫人影像的镜面状雾气再度显现,只是这次却不是凌夫人,而是另有其人。一个相比于凌夫人,和刘睿影纠葛更深的人。
“话还是要听完,不然就会判断不全。”
岩子说道。
丝毫不在意喉头上的剑尖。
他说每一个字的时候,都会扯紧喉头处的皮肤,从而让刘睿影的剑尖跟随着上下悦动。
好在岩子说的语气部中,故而剑尖始终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位置,对他而言没有更深的威胁和损伤。
刘睿影抬眼看到这人,手中原本还有的三分力顿时又卸去了大半。
岩子轻微扭了扭脖子。
他知道刘睿影这一剑,是不会再刺下去了。
手中的砝码足够,便就有了底气。
即使锋刃在刘睿影手中,抵住自己的要害也没有任何关系。
“李韵为何会和凌夫人在一起。”
刘睿影语气平静的问道。
“这就要问她们自己了。”
岩子摊着手回答道。
刘睿影想到其中王府内在“先贤祭”内乱时,却并没有看到李韵的身影,只有傅云舟独自一人而已。
想必是她刚要有所动作,便被凌夫人发现,后来又不知是如何的阴差阳错,却是都得岩子所拘。
“你也曾是边军一员,为何要这样为难?”
刘睿影说道。
他以为这样的却说应当可以对岩子有几分打动,哪里想到当年的边军生涯就是他所有执念的开端?
岩子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
紧接着就开始抽出,继而越发狰狞起来。
双手攥拳,朝桌面猛砸下去。
雾气中的景象顿时消散。
桌上除了栗子壳之外,只有那一枚棕褐色,红点数的骰子。
骰子因为震动,从桌上弹起,被岩子一把握住。
“你我喝过酒,却还未打过赌!既然你来了宝怡赌坊,要是不扔回骰子,却是也说不过去。点数无谓大小,总得有点赌注才行!”
岩子说道。
现在他手握两条人命,有恃无恐。
这两人的出路,到头来刘睿影都得求着自己,所以岩子对仍在自己喉头的剑锋,没有任何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