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微大营，气氛凝重。</P>
他们原本以为，只要派出拾七，北江便会节节败退，溃不成军。</P>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顾危竟然能和拾七打个平手。</P>
但令人欣慰的是，拾七果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P>
一个人便杀了上万的士兵，直接将北江的阵营杀出了一块缺口。</P>
回来的人将消息传上去后，微生玄迅速做出了决策。</P>
乘胜追击。</P>
顾危和拾七再打得难舍难分又如何？</P>
拾七不会累，而顾危会累，如今就是剿灭顾危的最佳时机。</P>
其次，北江的士兵此刻定然精疲力竭，又没有顾危的指导，只要持续的车轮战，他们必输。</P>
几人商议后，迅速派出了一半的精兵。</P>
之后，微生玄等人便老神在在的待在营帐中，等待着结果。</P>
远处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时，微生玄还以为是周微的士兵动乱，冷着脸训斥道：“哪个将军，怎么带兵的，都吵到主帐了。”</P>
下一刻，厚重的营帐被掀翻，露出苍冷的秋日天空来。</P>
青年骑于高头大马上，迎着微冷的风，红色披风飞扬，眉眼仿佛霜染般清贵。</P>
他抬手拔箭，七箭齐发，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直直射向微生玄等人。</P>
有的射入胸口，有的射入手臂……..</P>
所有人惊愕抬头，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意气风发的青年。</P>
匆匆一瞥，那青年身形已迅速掠过，只留下一道修长的残影。</P>
他在军营来去自如，游刃有余。</P>
点火杀生，仿佛遛狗般潇洒，将士兵耍得团团转。</P>
青年身后，是三千顾家将。</P>
全都手持弓箭，衣袂翻飞，盔甲银白冰冷，仿佛一道明亮的剑光，跟随在他身后，迅速点燃了军营。</P>
顾家将后面，才是正在追赶的拾七。</P>
微生玄捂着流血的胸口，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那个人是谁！是谁！”</P>
经常和顾危交战的老将快速回答：“是顾危！”</P>
这一声顾危，说得掷地有声。</P>
顾危的马匹正好又绕了过来，他薄唇掀起，黑眸轻狂，笑得恣意，“就是本将！”</P>
姬无妄气得快吐血，“子禀你个废物，你不是说拾七取出锁魂钉就天下无双吗？怎么现在连个顾危都杀不死啊！还让他跑来这里耍威风！”</P>
子禀脸色也很难看，“陛下，不是拾七不够厉害，是对方太强，没事，拾七不会累，顾危会累———”</P>
话还没说完，顾家将一箭就射了过来，若不是旁边的人拉了一把，他估计立刻就得见阎王。</P>
拾七仍在追赶顾危，他的轻功，比不上训练有素的千里马，更何况，还有三千个顾家将的阻挠。</P>
周微突袭派了三分之一的士兵出去，刚刚乘胜追击又派了大半士兵。</P>
如今的军营中，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士兵。</P>
就趁着这个时间差，顾危带着三千顾家将，将整个军营搅合得一团乱。</P>
眼看着骏马开始疲惫，顾危眸色渐冷，带着顾家将潇洒离开。</P>
回过神来的众人气得眼眶通红。</P>
即便是最阴沉理智的微生玄都忍不住破口大骂，“追！追上去！今天必须杀了顾危！”</P>
子禀使劲摇动着手中的金铃，“杀了顾危！”</P>
号令一出，剩下的周微士兵倾巢而出，跟在拾七后面。</P>
……</P>
顾危骑马跑进了一片幽深艰细的峡谷。</P>
两侧峭壁高远，只有一线苍穹，吝啬的散发出微弱的光，四周昏暗。</P>
为了这一日，顾危训练计算了许久。</P>
骏马跑进峡谷那一刻，刚好累极，步伐放缓。</P>
但它没有停，仍然如风一般在峡谷间飞驰。</P>
顾危温柔的拍了拍白马脖子。</P>
白马会意，停下步伐，黑亮温顺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竟流出泪水。</P>
它依依不舍的蹭着顾危的手。</P>
顾危眸色深沉，缓缓摇头。</P>
白马深深看了一眼顾危，这才奔离出峡谷。</P>
顾危抬头，望向高远的天空。</P>
峡谷最上端，隐约可以看见一道道人影。</P>
是顾家将。</P>
在顾危带着拾七在峡谷中兜圈时，他们迅速弃马爬了上去。</P>
训练上百个日夜的成果，动作敏捷，没有一丝破绽。</P>
顾危没敢多看，下一刻，凌厉的剑光便挥向了他的脖颈间。</P>
他一个弯腰闪过，眸光微暗。</P>
拾七追来得比他想象得快。</P>
若第一个追来的不是拾七，而是其他人，定然会疑惑，为何三千顾家将凭空消失，肯定有诈。</P>
但追来的就是拾七。</P>
傀儡的大脑，没有多余的想法。</P>
只有杀。</P>
这也是顾危推理得到的结果。</P>
二人再次交战在一起。</P>
其实单论剑法和杀人技巧，顾危不如拾七。</P>
但搏斗不是比剑，还有各种策略。</P>
因此，顾危能和拾七打个平分秋色。</P>
山石震荡，幽深的峡谷中发出阵阵刀剑相交的回音。</P>
顾危眸光冷淡，掠过少年漆黑的眼瞳。</P>
果然如他在听雪楼看到的古籍里所说，拾七变成了没有感情和记忆的傀儡。</P>
不然以他对谢菱的在意，怎么会杀她的夫君。</P>
顾危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怜悯。</P>
但也仅仅一瞬，就被其他的东西覆盖。</P>
拾七不能活。</P>
准确的说，傀儡拾七不能活。</P>
有他在，北江会死越来越多的士兵。</P>
二人交战上千招，顾危动作明显慢了一些。</P>
而拾七五官冷淡，不见半分疲色，依旧敏捷迅速，刀刀致命。</P>
顾危身上逐渐多了一些伤口。</P>
好几次，都险些丧命于拾七的刀下。</P>
听到峡谷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时，顾危松了一口气。</P>
他忽然勾唇笑了起来。</P>
清朗疏远，仿佛世外的仙人般矜贵。</P>
最后一个士兵走进峡谷时。</P>
顾危停手，任由拾七长剑刺破他的心脏。</P>
“如果没有换命，你杀的人就是阿菱，对你来说，那样估计会更痛苦吧。”</P>
拾七瞳孔漆黑，苍白五官无波无澜。</P>
他根本听不懂这段话。</P>
只是依照惯例，手腕转动，长剑翻转，将顾危的心脏搅得四分五裂。</P>
顾危趁着最后一口气，挥出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角度精准，径直穿过拾七的胸膛。</P>
拾七瞪大眼，不知为何，一丝将死的遗憾都没有。</P>
反而长舒一口气，纤长睫毛颤动后，缓缓闭上眼。</P>
二人身形直直往地面坠落。</P>
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P>
顾危想起古籍中的话。</P>
想解开傀儡术，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方能破之。</P>
所以顾危在穿过拾七心脉的那一刹，微微偏了一厘。</P>
若拾七有幸能活下去，应该就会恢复记忆和感情。</P>
可这样，对他来说也许更痛苦吧。</P>
死亡，有时候也是一种解脱。</P>
但这也算，帮阿菱偿还人情了。</P>
尖锐的疼痛布满全身，顾危眼神涣散，伸出手，不知要握住什么。</P>
风中只剩下一道眷恋的轻唤。</P>
“阿菱……”</P>
与此同时，峡谷两侧的顾家将们，流着眼泪，颤抖着手，将滚滚山石推下山。</P>
一道道沉闷的坠地声响起。</P>
周微的士兵来不及抬头，就已全部覆灭。</P>
烟尘四起，仿佛笼罩了整个人间。</P>
顾家将们终于痛哭出声。</P>
一个个顶天立地的钢铁男儿，声音颤抖，痛得恨不得剜出心脏。</P>
“将军啊！”</P>
若不是顾危留下遗愿，让他们照顾好谢菱。</P>
这三千个顾家将，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他们的将军一起赴死。</P>
*</P>
谢菱是三日后抵达军营的。</P>
她带着长风卫，远远的，便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白幡。</P>
仿佛下了一场清清冷冷的雪，整个世界都是耀目的白。</P>
谢菱心脏骤然一缩，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布满全身，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P>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缰绳，往军营走。</P>
奇怪。</P>
以往她一来，士兵们都会扬起笑脸相迎。</P>
为何今天，所有人都红着眼，冷着脸呢？</P>
谢菱心中的恐慌更深。</P>
“阿菱！”</P>
一道清脆的呼唤从远方传来，紧接着，谢菱看见了面色憔悴的魏玲珑。</P>
魏玲珑绞着手指，眼神飘忽不定。</P>
“阿菱，你怎么来了？”</P>
谢菱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P>
魏玲珑回答：“我听士兵传唤的呀。”</P>
谢菱一颗心如坠冰窟。</P>
若是以往，士兵一定先去通知顾危，而不是玲珑。</P>
所以，顾危呢？顾危呢！</P>
谢菱欲翻身下马，一个不留神，从马背上摔下去。</P>
脸先着地，正好撞在尖锐的石头上，擦出几道血痕。</P>
魏玲珑神色焦急，赶紧扶她起来。</P>
“阿菱，怎么这么不小心？”</P>
谢菱身后的长风卫也围了上来。</P>
她缓缓摇头，眼睛比脸颊上的鲜血还红。</P>
“我无事。”</P>
话落，拐角处，失魂落魄的顾允走了过来。</P>
谢菱抿着唇，等着顾允靠近。</P>
她一颗心高高吊起，不敢问顾危的事，而是绕着说道：“大哥，我带来了长风卫，他们很强悍，可以支援你们。”</P>
顾允抬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P>
他薄唇苍白若雪。</P>
声音无力。</P>
“弟妹…….不必支援了。北江，已经胜利了。”</P>
谢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泪顺着眼眶流下，布满苍白的脸颊。</P>
“是吗？那真是恭喜———”</P>
话还没说完，谢菱呕出一口鲜血，而后狠狠往后坠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