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未成婚之时,她偶尔进宫,大多时候,永寿宫里总会时时传出她轻快的琴声,如泉水叮咚,如阮鸟朝凤,这般喜庆。
当得知皇上赐婚于她同祁步君,太后是欢喜的,她便命人将此琴从库房中取出,赠于她,望她能同自己一般,与夫君夫唱妇随,从此话情长。
只不过那日当她欢喜的从太后手中接过此琴时,却从父亲的眼中看到了惊恐与担心。
她不明白那是为何,父亲只告诉她,好好珍惜这把琴,也许有一天这把琴会与她时时相伴。
竟未曾想,这几年以来,自己却是第一次抚摸这把琴,这把代表着相守相爱的琴。
却怎知,成婚当日,便是如此不堪,她本极爱此琴,却从那以后被她束之高阁,今日取出,指尖流淌,是对昔日的告别,还是对往后的述白。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苏轼的《水调歌头》伤己伤分离,太过凄凉。
云芷稍稍挑起覆于发髻的盖头,静静细听,只闻琴声凄凄,如有千般哀思,万般情愁,云芷虽不怎么识得多少诗文,但也多少知道此诗词并非情诗,为何从那人的指尖流出来的,却是如此凄凉哀怨,让人不禁动容。
“翠姐姐,你去看看是谁在弹琴!”
翠芝出去片刻而已,回来时,已是满脸的不愤:“小姐,你听那琴声,难怪到现在少爷还不肯过来呢,只怕就是这悲悲泣泣的琴声缘故呢!”
云芷道:“怎么了?我只知这琴弹的极好,却并不懂里面的意思。翠姐姐,你知道?”
翠芝有一丝的微顿,随即便道:“哪……哪里,奴婢只是以前在舅舅家听表姐弹过,听得久了,自然也知道了点。小姐,那是大夫人在弹呢!”
云芷只“哦”了一起,放下盖头,静静地听那如缠缠绵绵的琴声。
翠芝跺脚道:“小姐,依奴婢看,大夫人就是故意的。今天是您和少爷的新婚之夜,她却故意弹这样伤感的曲子。”
“好了,别说了,听说我和步君哥……和夫君的婚事,也是她一手促成的。毕竟……算了……”
“小姐!今天您是第一天过府,您这样,以后是会吃亏的。她……她第一天就这样,这是给您下马威呢!”
秋风密密灌入房内,将薄薄的喜纱层层吹起,红烛悠悠晃动,偶尔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空里惊得人心头一颤。
云芷掀起盖头,望向窗外,夜是那么黑,天上一丝星辰都没有,可几年前的那一日,有满天的繁星的。
一主一仆,静坐至天明,那悠悠然的琴声也直至深夜方缓缓停息。
书房内,祁步君一人独坐于黑暗中,几年前与张茹芸的大婚之时,他大醉,只因想麻醉自己,不忍触动自己心中那丝丝无法拥佳人入怀的苦涩之弦,却能在酒后酣然入睡。
几年后,他终如愿,可今日却无法醉了自己,更不知怎么去揭开重重艳红,面对往昔佳人。
那时断时续的琴声,亦如同一把小小的棰子,声声击打在自己的心头。
他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入两臂之间,只愿这样凄苦的琴声再不要让他听见。
白天,他尚在庆幸茹芸未去前院,可转眼间为何她要以一袭青绿衣衫转辗在他的眼前,那满满的从她眼中散出来的笑意却深深刺痛了自己。
他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剑,那把回京之后,云芷拿出毕生积蓄为他打造的剑。
呵,怎了,这是,娶了云芷,与他朝夕相伴,不正是自己一直所求的么?为何,今日,他要独守在这里,心里缭绕的却是那个人?
她是何时钻入自己心中的?久绕不去呢?不会的,一定是她故意的,对,是她故意的,她要让自己对她充满内疚,否则,今日她为何要弹奏这般的曲子,她明明知道,云芷出身卑微,诗词歌赋从不擅长,也许此时的云芷根本听不懂这些,她为何要这般做呢?
原来,人之心,从来未曾轻易变过。
我祁步君又岂会对往昔跋扈无礼之人动心呢?云芷善良大方,从不做作,才是自己毕生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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