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照片里那个和当年的李随安有八九分相似的战士,卫燃便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而周围的摆设,则暗示着那位正一专注练字老先生,晚年生活似乎过的很是惬意。
“我老汉练字的时候不能停下,小兄弟你先等等。”李维中示意卫燃随便坐,而他则熟练的从书架上拿下一筒茶叶,泡上了一壶热茶。
直等到写完了最后一笔,那位老先生这才笑眯眯的问道,“你这娃子哪来的?”
没等卫燃答话,端着茶壶走过来的李维中一边给两人倒茶,一边用方言解释了几句。这老先生摆摆手,李维中和卫燃打了声招呼,最后便离开了房间。
等到房门被从外面关上,卫燃已经从背包里再次掏出了那本相册以及黄铜算盘,轻轻推到了老先生的面前。
只不过这次还没等他解释,那老先生便惊讶的拿起算盘问道,“这算盘你从哪得来的?”
卫燃挑了挑眉毛,这老先生的普通话倒是比他的儿子李维中要好的多。
思索片刻,回过神来的卫燃笑着问道,“老先生,这算盘很特殊吗?”
那老先生仔细的检查了一番算盘边框上的刻字,主动解释道,“这说起来可就远了,建国以前,凡是在我们家学徒的伙计,人人都会分到这么一把算盘。直到出师了,这算盘才会收回来。”
“老先生,您的名字是李望川吗?”卫燃最后一次确认道。
“你还知道我的名字?”这老先生越发的好奇。
卫燃点点头,借口某位旅居国外曾是仓禀斋学徒的老人生前所托,将刚刚在粮油店讲过的故事再次复述了一遍。
随着他的讲述,李望川老先生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又从惊讶化为了恍然大悟,直到听完了卫燃从滕洲的纪念碑下取了一抔土买到了川军纪念碑附近的桂花树下,已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许久之后,直等到这老人平复了情绪,卫燃这才掏出手机,再次调出那支20响大肚匣子的照片推给对方,“老先生,我这趟来,只是想把这算盘和这些照片送过来。除此之外,照片里这支大肚匣子,也想听听李家后人的想法怎么处理。”
被阳光晒的暖洋洋的房间里一时间沉寂下来,许久之后,李望川老先生饱含回忆的说道,“我是1949年国庆那天出生的,当时呦!和我同龄的娃子不是叫建国,就是叫国庆,我记得小时候听我娘说,为了起名,我老娘还和他吵过架。”
卫燃端着温热的茶杯,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李望川老先生摇摇头,“他从没和我们说起过他以前当兵的事儿,但没少说我三伯的故事。后来等我长大了,念完了高中就被我老汉送去当了兵。为了这事儿,我老娘和我老汉又吵了一架。
再后来我上前线帮着越南猴子打过老美,援越之后没几年,我们又和那些白眼狼打了一场,也就是那时候,我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腿。为了这事儿,我老娘和我老汉再吵了一架。
说到这里,这老先生轻轻拉起裤管,露出一小截金属义肢给卫燃看了看继续说道,“我也当过兵,当了差不多十年的兵,知道战场上是个什么情况,不过我没后悔过,我想,我爹和我三伯应该也没有后悔过。”
“无川不成军”卫燃放下茶杯叹道,他只知道李鹤仙和李随安兄弟俩的经历,却没想到李随安的后人却将这血性延续了下来。
李望川老先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回忆道,“87年我老娘走的时候说,这一辈子,我老汉就和她吵过这么三次,全都是和我有关。88年的时候,我老汉也走了,他走的时候,念了好几遍那支匣子枪上刻的诗。我们当时权当是他唉!”
见卫燃一脸感慨之色,李望川老先生将手机推回卫燃的身前,“那枪如果方便话,就找个博物馆捐了吧。至于我三伯,等你回去的时候,带我过去认认地方。”
说到这里,李望川老先生指了指窗外,“路对面就是老周家,我们两家做了百十年的邻居了,我三伯喜欢的那位周家小姐至死都没嫁人,最后也是埋在我们李家坟地里,和我三伯的衣冠冢合葬的。”
卫燃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石板路对面的那栋老房子,耳边听着李望川老先生继续说道,“我儿媳妇就是他们老周家的,等我和他们家商量商量,看看是让我三伯回来,还是让他陪着那些一起出川的战友。”
感慨万千的卫燃点点头,随后便听李望川老先生问道,“你这娃子,能一路找到这儿来也实在是不容易,如果方便的话,留下来和我们两家吃个饭吧?”
卫燃犹豫片刻,痛快的点点头,“那就给您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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