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5号晚上十点四十二分,卫燃和陶灿华二人总算将书寓二楼打扫的符合了美香的标准。
看了眼时间,美香换上日语,朝身旁的佑美歉意的说道,“佑美,让你看笑话了。”
“没关系”佑美温柔的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和我下楼一趟怎么样”美香继续问道,却并没有说出原因。
闻言,佑美顺从的点了点头,同样没有询问原因。
“你们两个回房间换身衣服”美香冷着脸朝卫燃和陶灿华吩咐道,“然后去地下室里反省。”
说完,美香这才站起身,带着佑美和茉莉下楼走进了储藏间。
不久之后,换了身干净衣服的卫燃和陶灿华也走了进来。
“进去”
美香依旧冷着脸说道,“你们两个既然想打,就在里面好好打一顿,打死一个最好,两个全死了我还清静。茉莉,把地下室的电断掉,再把地下室的入口锁了。”
“是”
茉莉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句,弯腰从一张桌子下面抽出了一块足以遮盖住入口的木板,接着又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来一把能有月饼大的挂锁。
卫燃和陶灿华对视了一眼,随后老老实实的沿着台阶进入了黑漆漆的地下室。
都不等他们二人走到底儿,茉莉便在美香的示意下将那块能有半张门板大的木头板盖在了出入口上,随后又用木板上上自带的门栓和周围的栓孔别在了一起,并且用那把大锁将其锁住。
“佑美小姐”
美香接过茉莉递来的钥匙之后直接递给了佑美,同时也用日语说道,“钥匙由你来保管吧,什么时候放他们出来也由你决定,还请千万原谅他们的鲁莽。”
稍作犹豫,佑美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把铜钥匙,她也总算是看出来,无论刚刚的打扫二楼卫生还是眼下的关小黑屋,说白了其实都是做给自己看的。至于目的,无非是担心自己会迁怒下面那俩倒霉蛋罢了,或者不如说,担心自己迁怒卫燃罢了。
想到这里,佑美反倒有些羡慕地下室里的卫燃。可与此同时,她也暗自无奈的摇了摇头。
原本她还打算今晚去地下室里看看呢,但眼下的情况,显然是不太可能了。
在短暂的失落过后,佑美却又觉得这样也不错,虽然今晚没办法去地下室里看看有些遗憾,但却恰好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去卫燃和陶灿华的房间里看看。
“美香姐姐,钥匙可以由我来保存,但是什么时候放他们出来,还是由”
“至少关他们一晚上”
美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至于什么时候放出来,那就看佑美妹妹什么时候原谅他们的失礼了。”
“我已经原谅他们了”佑美轻轻握住美香的手,“那就只关一晚上,明天一早就放出来吧。”
“那那就听佑美妹妹的吧”美香叹了口气,“我们也上楼休息吧。”
“好”佑美乖巧的点了点头。
“把楼下的电断了”美香故意用日语朝着茉莉嘱咐了一句,显然是在表明态度。
茉莉无奈的看了眼锁住的地下室出入口,稍作犹豫,最终还是打开墙壁上的电箱,断开了里面的电闸。
“把储藏间的门也锁起来,免得有人偷偷给他们把电闸合上。”美香颇有些较真儿的继续用日语嘱咐道。
茉莉咬咬牙,最终还是锁上了门,将钥匙递给了美香。
顺手将这把钥匙递给了佑美,后者稍作犹豫,最终接过了第二把钥匙。
在美香不断的致歉中来到了三楼,佑美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抛了抛手中的那两把钥匙,嘴里也噙着轻蔑的冷笑,无声的骂了一句蠢货。
不紧不慢的完成了洗漱工作,佑美躺在床上耐心的等待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她却全然不知道,此时在地下室里,卫燃和陶灿华早就已经躺在了戏台旁的沙发,比她更早一步睡着了。
她更不知道,就在这个深夜,已经有两大包传单随着唐绝尘的尸体一起,搭乘着沃尔克的车子离开了书寓。
此时,在日租界已经陷入了黑暗的街道上,正有些白天忙着工作的小贩、苦力、甚至中学生,正在数九寒冬的冷夜里,两两一组的拿着分配到手的传单和浆糊桶,熟练的用那些抗日救国的文章,牢牢的糊在了街道上的那些媚日的大字报上,以及一些小巷子里、路灯杆上、电影院门口,甚至中原公司的大门上。
深夜一点半,佑美又一次的离开了她的房间,轻手轻脚的来到了一楼,首先撬开了陶灿华的房门。
借着手电筒的光束,佑美将这个房间仔细的翻找了一遍,只可惜,这房间里东西虽然不少,但大多数却都是各种华夏传统乐器以及一本本她根本就看不懂的减字谱。
不死心的给那些减字谱拍了些照片,佑美离开这个房间之后,转而又撬开了卫燃的房门。
只不过,在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那瓶壮阳补肾的药物和那份风月题材的报刊时,她也难免下意识的觉得手指头隐隐的有些发疼。
稍作犹豫,她最终还是从兜里掏出了手套戴上,把每个柜子和每个抽屉都翻找了一遍。
只可惜,这一顿翻找,她唯一的发现也仅仅只是一把压在枕头下的ppk小手枪罢了,其余更多的,则是塞满了房间各处的涩情报刊。
一脸晦气的离开了卫燃的房间,佑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储藏间的房门,随后小心的趴在了被锁死的木板上。
虽然听的不是太清楚,但她依旧可以勉强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稍作犹豫,她却起身走到了门口一侧,打开电箱合上了电闸。
等她再次趴在已经往外透光的木板上的时候,也听到了卫燃和陶灿华迷迷瞪瞪的对话。
起身离开储藏间,佑美却是连房门都没锁便返回了三楼自己的房间。
转眼第二天一早,佑美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多了,这在往日绝对算得上早起,但对于书寓里的春华戏班子的成员来说,却早已经吃过了早餐,此时都在二楼的宴会厅里,在秋实演奏的钢琴曲中开始练习跳舞了。
慢悠悠的洗漱之后又换了身衣服,佑美这才下楼,一脸矜持的将地下室的钥匙交给了茉莉,由她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木板,紧跟着,她便看到卫燃和陶灿华不分先后的跑出来,各自钻进了洗手间里。
强忍住笑意,佑美转身上了二楼,同时暗暗琢磨着,该怎么去地下室以及二楼的茉莉和秋实的房间里检查一番。
上午九点,昨天在舞会上才见过的那些年轻人也准时赶到了书寓,在美香和茉莉的教导下,在秋实演奏的钢琴曲中认真的开始学起了狐步舞。
而在二楼客厅旁观的佑美,也在暗暗记忆着这些跳舞学员的身份。以她的了解,这些年轻的学员似乎都是些商人的孩子,其中甚至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日裔侨民的子女。
不仅如此,就连美香的教学,为了便于理解,时不时的都会换上日语进行重复。
也正是从这些细节,佑美不由的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找错了方向。
就在她暗暗动摇的时候,尤二姐也派人将美香的车子送了回来,并且顺便送来了一份据说是她男人从北平带回来的糕点作为谢礼。
都不等脸上残存着手掌印的卫燃将对方的司机送走,一辆摩托却开进了院子。
紧跟着,二楼窗边的佑美便看到卫燃拔腿跑进了楼里,继而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看到了跑上楼的卫燃。
或许是昨晚的教训足够深刻,这次卫燃却是根本都不敢往她的方向看上一眼,只是快步走到宴会厅的边上,朝着正在给学员指导动作的美香招了招手。
“怎么了”美香随着卫燃往客厅的方向走了两步低声问道,不远处捧着茶杯的佑美也暗暗竖起了耳朵。
“沃尔克先生的手下来了,他来问沃尔克在不在这里,说他从昨晚到现在了都没回去呢。”
卫燃顿了顿,继续问道,“昨晚是沃尔克把那个艺妓送回去的,我想着他们俩是不是正忙着呢,咱们用不用给沃尔克先生打个掩护”
“打什么掩护”美香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他去金船跳舞场问问吧,别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行吧”卫燃痛快的应了一声,转身又跑下了楼。
很快,楼下的那个德国商行。骑着摩托的人也被卫燃打发走了,美香也继续和茉莉一起,认真的教那些学员们跳舞。
倒是佑美,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美香等人不知道沃尔克的事情,但她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个犹太人做了什么。
念及于此,她也坐不住了,索性起身返回了三楼,锁死了房门之后,将皮箱清空,随后一手摇动发电机,一手按住电台的电键,动作迅速的发送了一条简短的电报。
都没等她得到消息回复,楼下便再次传来了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等她推开窗子走到阳台上,也立刻见到半个小时前才来过的那个德国人再一次驾驶着摩托开进了院子,接着便跑进了楼。
等她匆匆扣上皮箱离开房间的时候,二楼的钢琴曲已经停了下来,接着,她便听到美香诧异的问道,“失踪了怎么个失踪了”
“我的捞饭.”
“表弟,你用德语问问,他这汉语听着太费劲。”美香开口说道。
“沃尔克怎么失踪了”卫燃立刻用略显焦急的德语问道。
“我去了金船跳舞场,找到了昨天他送回去的那位艺妓。”
这个身上弥漫着狐臭味的德国佬焦急的说道,“但是她说,沃尔克昨天把她送到之后就回去了,还给了她一张自己的名片。”
“所以他没回洋行”卫燃追问道,“是不是去哪找乐子去了”
“不可能的”
这德国佬笃定的说道,“我们今天和和一位商业伙伴有很重要的生意要谈,沃尔克先生为了这件事已经努力了很久,他就算去找女人,也会准时赶回来的。”
“可是他昨天离开之后就没来过我们这里”卫燃说完,将刚刚的对话也翻译给了美香。
“染谷,对,染谷先生。”
美香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表弟,你现在就开车带着他去找染谷先生,问问他在不在他们那里,我记得沃尔克偶尔会去找染谷先生玩牌。”
“我这就带他去找”
卫燃说完,立刻换上了德语,招呼着找上门的德国佬下楼,一个驾驶着轿车,一个骑着摩托离开了书寓。
沃尔克失踪了
站在二楼和三楼楼梯拐角处的佑美暗暗嘀咕了一句,再次转身上楼跑回房间,重新发出了一封电报。
毋容置疑,沃尔克先生和他的车子短时间之内是别想找到了,而在日租界和法租界相邻的边缘地带,早起的小苏妈看了眼路对面那几家大烟馆的门上又一次被贴上的抗日救国大字报以及撒的满地都是的宣传单,带着一抹笑意重新拉上了窗帘。
2月6号的这天,卫燃陪着沃尔克的助理忙了整整一天,就连美香都帮着给昨天参加舞会的宾客都挨个打电话询问了一番。
只“可惜”,直到晚上八点多卫燃回到书寓的时候,消失的沃尔克以及他的车子不出意外的仍旧没有找到。
这天的晚上,因为好友的失踪,美香倒是难得的没有出门跳舞,书寓里的众人,也在被美香一番仔细盘问无果之后,各自回了房间早早的休息。
又是深夜一点半,佑美再次摸了下来,悄无声息的闪身进了储藏间。
轻轻关上房门,佑美轻手轻脚的走进了漆黑的地下室。直等到走下台阶,这才打开了手电筒。
只可惜,随着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去,这地下室里可谓一览无余,除了那个高出地板不足半米的戏台之外,根本看不到什么可以隐藏秘密的地方。
将地下室里那些桌子和沙发全都仔细的检查了一番,佑美找到的,却只有两枚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沙发缝隙里的银元,以及沙发底下的缝隙里,一串落满了灰尘,不知属于谁更不知用途的钥匙。
不死心的跪在戏台边上,佑美举着手电筒,将脸贴紧了戏台的缝隙仔细的观察着。
“原来在这儿藏着呢!”
佑美哼了一声,这戏台侧面的木板缝隙虽然只有半个韭菜叶宽,但是当她将手电筒顺着缝隙照进去的时候,却可以隐约看到,里面似乎另有一层隔板,这隔板的周围,似乎还放着不少白色的帆布包袱。
左右一番观察,佑美小心的掀开了舞台上铺着的大红色地毯。果不其然,在这地毯之下的中央位置,有一个可以打开的盖板。
费力的掀开这个足有一米见方的木头盖板,佑美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却被吓的险些惊叫出声,紧接着便一屁股坐在了戏台上,她手里的手电筒也不小心敲在底板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微闷响。
就连那个木头盖板,如果不是她眼疾手快用脚尖撑住,都会重重的拍回原来的位置。
稳住了心神,佑美以最快的速度用手电筒对准了盖板下的东西,焦黄的光束下,这盖板下面放着的,却是一支做工精致外表惟妙惟肖的假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