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燃叹了口气,他来不及思考陈狗鱼和许克勤是怎么被抓的,但他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试探是什么,只是这试探未免太残忍了些。
“那怎么办”陶灿华颇有些慌乱的问道。
“我们等下恐怕要亲手杀了他们.”
“你说什”
“灿华!”卫燃翕动着嘴唇低声提醒道,“记住两件事”
“什什么”陶灿华颇有些慌乱的问道。
“朝眉心开枪,或者抵着后脑勺开枪,能让他们死的不那么痛苦。”
卫燃顿了顿,闭上眼睛说道,“无论你有多悲伤,你可以因为杀人吓得呕吐,可以坐在地上尿裤子,但是一定不许哭。”
陶灿华脸色惨白的看着卫燃,“你在说”
“我们只要有一颗眼泪掉下来,书寓里的人都会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就在卫燃这最后一句提醒说出口的时候,古川也从外面敲响了车窗。
“古川先生”
卫燃立刻推开车门,第一个走了出来陪着笑脸说道,“对不住对不住,刚刚和灿华聊天呢,没注意到您。”
“没关系”
个子又瘦又小的古川随和的摆摆手,“让灿华也出来吧。”
“灿华,快出来!”
卫燃拍了拍车顶招呼了一声,随后问道,“姨夫你怎么也在这里”
“还不是为了你们”
古川开口说道,“前些天你们书寓举行的舞会之后,是不是有个德国人失踪了”
“是有这么回事!”
卫燃立刻附和道,“前两天我和我表姐天天帮着找人了,现在都还没有沃尔克的消息呢。”
“你们怕是不用找了”
古川指了指远处绑着的那些人,“那里面有几个就是杀死沃尔克的凶手。”
“杀,杀死沃尔克的凶手”
卫燃呆滞的看着古川,“沃尔克沃尔克大哥死了”
“应该是死了”古川叹了口气,“只是还没找到尸体。”
“死了.怎么会死了”卫燃喃喃自语的念叨着,接着抬起头问道,“是哪个杀死的沃尔克大哥!”
“那里面,总有一个是。”
古川再次指了指不远处绑着的那些人,稍作停顿之后说道,“听我说,卫燃,灿华,现在有人怀疑你们叙情书寓也参与了这件事。”
“怎么可能!”
卫燃立刻反驳道,“我和沃尔克可是一个头磕在地上,斩鸡头喝黄酒拜把子的兄弟!我们怎么可能参与这种事!灿华,是你”
“我表叔,你可不能公报私仇!”陶灿华气愤的嚷嚷道。
“行了,你们两个就别吵了。”
古川摆摆手,“我知道你们肯定是冤枉的,这不是给你们争取到洗脱罪名的机会了吗”
“洗脱罪名”卫燃转过身不解的看着古川。
“沃尔克和植田先生也是非常好的朋友”
古川解释道,“我和负责这件事的人也有些交情,对方说了,只要你们两个随便杀死两个人,让他能有个交代,这件事就和你们没有关系。”
“杀杀人”陶灿华脸色变了变。
“这么说,我们能给沃尔克大哥报仇”卫燃强忍着悲痛,努力让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丝的激动。
“和我来吧”古川没有多说,自顾自的走向了那些被五花大绑的人。
朝陶灿华使了个眼色,卫燃第一个跟了上去,相隔不到一秒钟,陶灿华也跟了上去。
“这个人你有印象吗”古川指着陈狗鱼朝卫燃问道。
“这个人”
卫燃故作迟疑的看着盯着自己的陈狗鱼,“我怎么好像有点印象”
“前些天,他在劝业场门口曾经放出消息,说你和关家的大小姐牵扯不清有了孩子。”
古川说完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大胖子,“是关大爷昨天晚上找到了他,还意外的从他身上搜出了沃尔克的手表。”
“是你杀了沃尔克大哥!”卫燃一个箭步冲到陈狗鱼的面前狠戾的问道,同时无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嗬!呸!”
陈狗鱼一口浓痰吐到了卫燃的脸上,一脸快意的叫喊道,“是你爷爷我杀的!你个狗汉奸!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我但凡哼哼一声不是你亲爷爷!”
“还有这个”
古川指着双腿似乎都被打断了的许克勤,“他是一起被抓到的,应该是他的同伙。”
“呸!”
许克勤用尽力气朝着卫燃吐了一口染着血的浓痰,有气无力的嘶吼道,“有种你就杀了我!你个狗汉奸!老子只后悔没能早点烧了你们那窑子!你们这些汉奸卖国贼不得好死!”
“你和灿华一人杀一个。”
古川说着递给卫燃一块绣着丹顶鹤的白色手帕和一支花口撸子,笑眯眯的提醒道,“这样不但能洗清你们的嫌疑,也能洗清小苏妈和你表姐,还有书寓里所有人的嫌疑。”
“杀了他们俩,以后书寓还能照常做生意了”卫燃一脸意动的问道。
“当然”古川笑着点点头,“有我和植田先生作保,没有人会找你们的麻烦。”
“我和沃尔克拜把子的时候,他送了我一把手枪。”
卫燃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块白色的手帕仔细的擦掉了脸上的浓痰,“既然是给沃尔克大哥报仇,我想用那支枪。”
说完,卫燃指了指不远处的车子,“我回去取一下”
“可以”古川温和的点了点头,随后便准备将他手里的那支勃朗宁递给陶灿华。
“让灿华用我的手枪吧”
刚刚一直在旁观的染谷由纪夫走上来说道,随后从他的怀里取出了一支26式撅把转轮手枪递给了陶灿华,“我和沃尔克先生也是很多年的老朋友,灿华,就用我的枪替沃尔克先生报仇吧。”
“好好”陶灿华咬着牙接过了对方递来的那支沉甸甸的转轮手枪。
“你小子等我一下”卫燃拍了拍陶灿华的肩膀,手掌用力的同时,和对方对视了一眼,“我和你一起”。
“好”
陶灿华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染谷由纪夫,“可是我不会打枪,这个怎么用”
“我来教你吧”染谷由纪夫主动担任起了传授开枪要领的工作。
点头哈腰的朝着古川示意了一番,卫燃快步跑进了轿车,借着车子的掩护清了清酸涩的嗓子,随后才取出食盒,以最快的速度从里面拿出了那支当初从沃尔克那里买来的ppk小手枪。
这笔债,总有一天要还回去的
卫燃用力眨了眨眼睛,颤抖着尝试了两次,这才拉动套筒顶上了一颗子弹。
推门下车,卫燃用小拇指勾着这支手枪的扳机护圈走回了陶灿华和古川以及染谷由纪夫的身旁。
“你们两个选一个吧”
古川笑眯眯的说道,那双比花生米大不了多少的眼睛也微眯着,试图隐藏自己的情绪,也试图从卫燃和陶灿华的脸上看出来些什么。
“就是你了”卫燃迈步走到了陈狗鱼的面前。
稍微反应了一秒钟,陶灿华也重新接过染谷由纪夫手里的那支转轮手枪,走到了许克勤的面前。
“我我不敢”陶灿华战战兢兢的说道。
“是不敢还是不忍心”站在远处的古川笑眯眯的问道。
“不不敢”陶灿华哆哆嗦嗦的答着,却是根本没有办法举起那支手枪。
“你个怂包”
卫燃骂道,“他们又反抗不了,有什么怕的!真要是怕,就去他们身后开枪!”
“我我试试”
陶灿华说完,咬紧了牙关,站在了浑身是血的许克勤身后,努力的用双手举起了那支重若千斤的转轮手枪。
“我们会胜利的,会赶跑他们。”卫燃看着和自己相距不到半米的陈狗鱼,无声的说道。
那一瞬间,遍体鳞伤的陈狗鱼似乎听到了卫燃说的什么,整个人也激动的颤栗着,用尽所有的力气嘶吼着,“誓死不做亡国奴!”
“誓死不做亡国奴!”许克勤也跟着开始嘶吼,紧随其后,其余那些被绑着的,卫燃根本不知道名字不知道身份的人,也跟着开始了嘶吼!
“誓死不做亡国奴!誓死不做亡国奴!誓死不做亡国奴!”
寒风刺骨的海河边,那嘶哑的呼喊渐渐趋于同步,那嘶哑的呼喊也在某一瞬间驱散了绝望和恐惧,仿佛.仿佛给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染上了一层光晕。
“开枪!”古川大喊一声。
“永别了,同志。”
卫燃在一遍遍的嘶吼声中最后道了一声别,将枪口对准了陈狗鱼的眉心,用尽所有的力气压下了沉重的扳机!
“嘭!”
清冽的枪声过后,陈狗鱼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刺眼的灿烂笑容。
“嘭!”陶灿华也跟着扣动了扳机,紧随其后,许克勤也陷入了安静。
“砰砰砰!”
一连串的枪声中,其余那些被五花大绑的人也在远处那些招核士兵的排枪声中相继胸口中弹,爆出了一团又一团腥红的血雾。
最终,这天寒地冻的海河边,也只剩下了尚未来得及吹散的硝烟,以及陶灿华止不住的呕吐声。
“灿华的胆子还是太小了”
染谷由纪夫惋惜的朝古川用日语说道,“你看,他都尿裤子了,早知道我的枪就不借给他了。”
“确实胆子太小了”古川格外满意的说道,“虽然胆子确实小了一些,但我总算能交差了。”
“可惜了我的那支手枪”’
染谷由纪夫摇了摇头,随后换上汉语高声说道,“灿华,那支枪送给你了,等下让卫燃开我的车把你送回去换条裤子吧。”
说完,染谷由纪夫又换上日语,大声的嘲讽道,“看那个懦夫,他只是杀了一个人就吓的尿裤子了。”
这话一说出口,无论古川还是周围的那些士兵,全都跟着哄堂大笑,肆意的用日语嘲讽着懦弱的陶灿华。
“走吧,我们回家。”
卫燃搀扶起了已经将午饭吐出来的陶灿华,拽着他往回走了几步,最终停在了古川和染谷由纪夫的身旁。
“古川先生,染谷先生,我先带这个丢人现眼的家伙回去换身衣服。”卫燃陪着笑说道。
“卫燃,做的不错。”古川满意的说道。
“承蒙您的夸奖”卫燃陪着笑答复道。
“以前杀过人”
面对古川的这个疑问,卫燃点了点头,“以前混过帮派,难免刀头见血,更何况和那俩还有仇呢,眼下大仇得报,我们也算是给沃尔克大哥一个交代了。”
“回去吧”古川愈发满意的摆了摆手。
“等下记得开车过来接我”染谷由纪夫开口提醒道,“就来这里接我,当然,如果灿华把我的车子弄脏了,就开你们那一辆过来。”
“我把这个不成器的东西送回去之后立刻回来接您”卫燃陪着笑做出了承诺,然后这才拉开车门,先脱下自己身上的呢子大衣对折之后放在了副驾驶的座椅上,然后才把手里仍旧死死攥着那支转轮手枪的陶灿华给塞了进去。
“忍住了”
卫燃压低声音在陶灿华耳边提醒了一句,随后“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快步绕到驾驶位一侧,卫燃拉开车门前再次朝着古川和染谷由纪夫赔了个笑脸,这才钻进去启动了车子,原地调头开往了书寓的方向。
直到身后的那些人变的模糊不清,卫燃这才叹了口气,哆哆嗦嗦的点燃了一颗香烟猛吸了一口,朝着用力咬着自己手掌的陶灿华说道,“灿华.灿华,想哭.就哭出来吧,回家回家之前,把眼泪憋回去!”
他这话音刚落,陶灿华便用他的帽子捂住了嘴巴失声痛哭,一时间,这冰冷刺骨的车厢里,也被悲伤和仇恨填充的不留一丝一毫的空隙。
“这仇,会报的.”
卫燃喃喃自语的念叨着,小心翼翼的抽走了陶灿华手里那支沾满了呕吐物的转轮手枪。
致敬那些在无尽的黑夜中逐光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