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9月1号的菲利普大堡灯塔地下室隐蔽空间里,海蒂在戴维灯释放的光芒下,用床单角落剪下来的两块布料将身上的财物包裹起来,一针一线的将其分别缝在了羊毛保暖衬衣的腋下以及衬裤大腿里侧的位置。
缝好了这些家当,她将针线仔细的装进了一个仅有后世一次性打火机大小,砗磲材质的针线筒里——那是斯皮尔送她的第一样礼物,她一直贴身戴着。
忙完了这份未雨绸缪的准备,海蒂侧耳听了听外面卫燃和凡妮莎用拉丁语的闲聊,随后无奈的躺在了单人床上,就像她听不懂希伯来语一样,她同样听不懂拉丁语。
“你说这个名字是谁的?”
隐蔽空间外面,坐在帆布卷上的卫燃诧异的朝坐在对面的凡妮莎问道。
“绝对不会错”
凡妮莎将手里那枚金壳怀表还给了卫燃,“这块表最初的主人,肯定是拿破仑的第二任妻子,维克多,你从哪得到的?”
“从我那位慷慨的外祖父枕头下面找到的”
卫燃信口胡诌着手里这块金表的来历,原本,他只是取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并且随口问了问凡妮莎是否了解表壳背后那一长串名字的来历。
他原本可没有料到凡妮莎能给自己答案,更没有想到这块金表的来头竟然如此之大。
当然,相比这块表不凡的来历,它此时更重要的作用是维持一块怀表最重要也是最基础的工作,如果它走时足够准的话,现在距离下午七点只剩下不足五分钟了。
除了早晨送来的食物,这几乎一整天的时间里,斯皮尔再也没有下来给他们送过水或者食物。
同样,除了上午那位比森特老师之外,这座灯塔也再没有人来访过,就像天空中战斗机的轰鸣几乎就没断过一样。
可以说这一整天,卫燃和凡妮莎都是靠拉丁语闲聊来打发时间的,而海蒂则一直躲在更加隐蔽的里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来过。
“我记得我们埋在院子里的那些东西里有很多怀表”
凡妮莎异想天开却又一脸肉疼的猜测道,“那里面不会有拿破仑的怀表吧?”
没等卫燃回答,他们二人便听到了从头顶传来的脚步声,紧跟着,海蒂也从那个隐蔽的小空间里钻了出来。
片刻的等待过后,盖住了地下室出入口的油桶和木板被相继挪开,斯皮尔在将一个奶罐和一根法棍递进来的同时急促的说道,“抱歉送来晚了,白天的时候灯塔外面一直有德国人,他们随时都会进来。”
不等接过奶罐和法棍的卫燃和海蒂姐妹说些什么,斯皮尔又继续说道,“我们今晚就想办法离开,你们吃过饭之后记得试穿一下那些潜水服,维克多,你会给气瓶充气吗?床下有氧气瓶和充气管。”
“没问题,交给我吧!”卫燃应了下来。
“那就这样,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天就要黑了,我们会在晚上出发,你们随时做好准备。”
说完,斯皮尔不等欲言又止的海蒂开口,便急匆匆的用木板盖住了地下室的出入口,并且用油桶将木板重新压住。
地下室里,卫燃三人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对视了一眼,随后默不作声的走进了地下室的深处,钻进了那个隐蔽的小空间里。
“先吃饭吧”
卫燃最先打破了沉默,用奶罐里的勺子给姐妹俩的饭盒里各自盛了一大份儿炖菜。
海蒂和凡妮莎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可在看到对方的表情之后,却又各自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在沉默中吃完了迟到的午餐,卫燃一边将床底下的氧气瓶抱到了床上一边说道,“你们先去外面吧,这里的空间太小了。”
“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喊我们”海蒂说完,拉着凡妮莎钻了出去,显然,她们姐妹有话要说。
直等到那姐妹俩的背影彻底被杂物挡住,卫燃这才将头顶悬挂的一套潜水服取下来,连上氧气罐之后,开始了充气的工作。
在头顶挂着的戴维灯一次次的闪烁中,这几套潜水服横置在腹部的两个气瓶也相继充满了液氧。
最后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卫燃立刻招呼着外面的姐妹俩帮忙将这些潜水服全都拿到了外面。
看得出来,海蒂和凡妮莎对潜水这件事情非常熟悉,最起码,她们俩穿这些潜水服的动作非常熟练。
摸索着将这套天然橡胶材质的黑色连体潜水服套在身上,接着又绑紧了手上和裤脚处用于防止水进去的绑带,等他挑选好一双尺码合适的甲板鞋穿上的时候,海蒂和凡妮莎已经咬住了呼吸器开始试用了。
不紧不慢的套上连体的帽兜扣上潜水面罩,随着阀门开启,胸口位置的呼吸袋渐渐鼓胀,卫燃也顺利的吸了一口掺杂着橡胶味道的空气,并且将这口气儿又通过呼气送回了呼吸袋。
别看这潜水服原始,这一套呼吸系统却足以称得上标准的密闭式循环呼吸器(即ccr)。
无论在如今这个年代这套水下呼吸系统有多少缺点,但至少,它有一个无法忽视的巨大优点:在水下呼吸产生的气泡很少,自然也就减少了被发现的可能。
关闭气阀又检查了一番固定在手腕上的潜水表和深度计,他甚至还拔出了潜水刀看了看,并且试着在帆布上割了一刀,随后才掀开了呼吸面罩。
或许是那几口氧气对身体确实有些许的提振作用,又或许是这套潜水服本身带来的鼓舞,此时,躲在地下室里的三人似乎全都变的有信心了一些。
“我们上次潜水是什么时候?”
海蒂一边帮着凡妮莎拉开潜水服背部的拉链一边带着笑意问道。
“去年夏天,在圣马洛”
凡妮莎笑着答道,“我们还在海底发现了一个巨大的船锚那次我们潜到了十米的深度。”
“是啊.”海蒂的赞同声中同样掺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耳听着这姐妹俩的回忆,卫燃也将潜水服的上半身脱下来垂在腰间,坐在帆布捆上,将巨大的橡胶脚蹼也套上试了试,顺便,他还把那枚昂贵的怀表装在了保暖衬衣的胸口的衣兜里,并且把表链拴在了领口的扣眼上。
恰在此时,嘭嘭嘭的敲门声让藏在地下室里的三人立刻安静下来,紧跟着,卫燃也在海蒂姐妹俩坐下来之后,立刻吹灭了摆在三人中间一张破桌子上的戴维灯。
片刻之后,斯皮尔也噔噔噔的从楼上跑下来打开了灯塔一楼的木门。
“下午好,穆奇先生!”
斯皮尔热情洋溢的用法语打了声招呼,“您来的刚好,我才擦拭完灯塔的聚光镜,正准备”
“斯皮尔,我今天来可不是检查你的工作的。”
在卫燃三人的偷听下,一个略显蛮横的大嗓门儿用法语说道,“让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福格尔先生,他是个经验丰富的灯塔值守。从今天晚上开始,他将和你一起值守这座灯塔。
斯皮尔,接下来你带着福格尔先生参观一下,顺便给他介绍一下这里的工作,另外,把你的房间让给福格尔吧,你重新找个地方休息。”
“没问题!”斯皮尔痛快的应了下来,“福格尔先生,请和我上楼吧。”
“不急”
一个略显嘶哑的声音用并不算多么流利的法语拒绝了斯皮尔的邀请,紧接着便问道,“那里怎么有两个油桶?”
“是给楼顶的塔灯供油用的”
斯皮尔熟稔的介绍道,“虽然灯塔外面有油库,但每次只添加几壶油而已,实在不值得经常跑。毕竟天冷了,所以就在一楼放了两桶,每次这里的油用完,才会去油库领取成桶的燃油。”
斯皮尔解释到这里,躲在地下室里的三人也察觉到,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并且还掺杂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这下面为什么垫着木板?下面有什么?”
那个似乎叫做福格尔的新任灯塔看守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卫燃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可此时他们三人都穿着潜水服,想爬回那处隐藏在杂物堆里的小空间显然不太现实。
“下面是废弃的地下室,曾经是用来存放煤油的油库,后来那里废弃之后,就成了存放杂物的地方,而且还被前任看守当作厕所用过,再加上里面潮气很重,每到夏天的时候就会散发很重的异味,所以就用板子盖起来了。”
说到这里,斯皮尔又补充道,“穆奇先生知道这件事,当时我和他申请过的。对吧穆奇.好吧,看来他已经离开了。”
“打开让我看看下面都有什么”那个名叫福格尔的人说道。
“没问题!”斯皮尔痛快的应了下来。
他这句话才刚刚说完,卫燃也已经摸索着找到那捆帆布,在斯皮尔搬动油桶的响动中,拉着海蒂和凡妮莎躲在一张破桌子后面,展开帆布将她们和自己罩的严严实实。
几乎前后脚,斯皮尔也已经掀开了木板,紧随其后,那个名叫福格尔的人也抽出别在腰间的手电筒,打出一道光束照进了地下室里。
万幸,因为出入口和目光所及之处堆积的各种杂物,这名看守并没有爬进来看看的打算,自然也就没有看到手电筒根本照不到的位置躲着的三个人。
等他关闭了手电筒,斯皮尔也暗暗松了口气,并且将已经抽出来的潜水刀又推进了袖口里。
“福格尔先生,这里还用堵住吗?”斯皮尔等对方挪开位置之后主动问道。
“先不用了”
福格尔摆摆手,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吩咐道,“斯皮尔,给你一周的时间,把地下室打扫干净,那里面的杂物全部丢掉。”
“好的先生”斯皮尔痛快的应承了下来。
“现在带我去看看工作环境吧”福格尔继续吩咐道,“帮我拿上我的行李,就在门口。”
“好的!”
斯皮尔应了一声,拎起放在门外的两个皮箱,快步跟上了福格尔。
耳听着外面没了动静,卫燃也缓缓掀开了头顶的帆布往外开了一眼。
“怎么办?”凡妮莎惊慌的低声问道。
“嘘——”卫燃压低了声音,“很快天就黑了,我们只要耐心等着就好了。”
“斯皮尔会有危险吗?”海蒂低声问道
“晚上我会去帮他”卫燃给出了一个艰难的回答。
与此同时,灯塔的顶部,斯皮尔正忙着给福格尔腾出居住空间。
“你是个犹太人?”站在窗边的福格尔举着望远镜,一边观察海滩上的情况一边笃定的问道。
“是是的先生。”
斯皮尔小心翼翼的答道,同时也忍不住偷偷打量着对方的背影。
这个看起来能有五十岁往上的老男人穿着板正的黑色制服,腰间的皮带上不但别着一把接近半米长的铁皮手电筒。
另一边对应的位置还有个牛皮枪套,里面插着一把对于此时的德国来说略显过时,却又极具象征意义的鲁格p08手枪。
除此之外,斯皮尔还注意到,在这个老家伙的靴筒里,还插着一把带鞘的战壕刀。
毫无疑问,无论是枪还是刀,对他来说都是个巨大的威胁——如果他想解决这个妨碍他逃跑的继任者的话。
当然,如果此时换做卫燃观察这个人的话,他恐怕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会是对方头上那顶一战时德国配发给国土突击队队员的黑色油皮帽。
他甚至只从这顶没有任何帽徽,而且多处暴皮的帽子就足以断定,这个老家伙绝对是个经历了一战的老兵。
“现在我们该做什么了?”
福格尔说话间放下望远镜,转过身看着斯皮尔问道,“另外,我们的晚餐怎么解决?”
“还有大概1分钟,我们就该点燃塔灯了,在这之前,要给它加满煤油。”
斯皮尔说着抬手指了指窗外的夕阳,“在明天朝阳把海平面染成金黄色或者海上的雾气散尽之前,要一直保证塔灯是点燃的状态,而且每隔两个小时,要给塔灯的旋转机构进行一次手摇上链。”
“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福格尔一边观察这间休息室一边问道。
“如果听到外面响起防空警报,要以最快的速度熄灭塔灯。”
斯皮尔顿了顿又补充道,“直到解除警报,才能重新点燃灯塔。”
“晚餐呢?”福格尔点点头问道。
“我一般会在点燃塔灯之后再准备晚餐,一次会做一整天的量。每天早晨,会有人把食材送过来。偶尔我也会去河边试试看能不能钓些鱼,或者去沙滩上抓一些螃蟹改善生活。”
斯皮尔指了指不远处靠墙放着的煤炭炉子继续介绍道,“煤炭在楼下的房间里放着,那里有个专门装煤炭的浴盆。等下我也会搬到那里去住。如果煤炭用完了,可以去外面的油库去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