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利用奉了召命出使契丹前去和谈,赶到了天雄郡。契丹攻瀛州不下,正大举南侵。宋将孙全照治军严谨,多次获胜,他认为契丹人对于和解没有丝毫诚意,便暂时扣留了曹利用。契丹兵屡次战败,不得已又命王继忠奏请求和,真宗皇帝见了奏书,以手诏通知王继忠:已经遣曹利用启程,让契丹遣使到天雄郡迎接。王继忠得知曹利用被扣留在天雄郡,立即奏知大宋朝廷,请从澶州另外选派使者去契丹,以免误了和谈之事。
真宗皇帝的车驾到达了韦城,这里距契丹军营德清郡不过百里,快马行军不到半日的路程。真宗皇帝再没有胆量继续前行。朝廷连续催促王超率军向南挺进,命令下达了一个多月,王超依然没有执行。南下的契丹兵众知道宋军主力远远在后,有恃无恐,更加放肆。
真宗皇帝日夜忧思,寝食难安,随行人员中,主张南下金陵等地的人,又开始活跃起来。真宗皇帝心里亦摇摆不定,只好再向寇准问计。寇准应召入见,还未进门,便听到了里面的妃嫔们,闹闹嚷嚷地吵成了一团。只听她们吵闹着向真宗皇帝说道,“不知这些大臣有何居心,前方就是契丹军营了,陛下怎么还不回京!”寇准听了大为不悦,入见之后,真宗皇帝又将群臣劝他南遁的话说了,问他以为如何。寇准阴沉着脸,勃然变色说道,“总有一些怯懦无知之辈,蛊惑人心,真不若乡村老妇。敌军迫近,人心危惧。此时,陛下只能进不能退。三军将士对陛下翘首以盼,陛下一到,士气必能高涨。如若陛下启驾回京,只怕众心立散,何去金陵?”真宗皇帝一直犹豫不定,没奈何,寇准只好先行告退。出得门来,正好看见了殿前都指挥使高琼。寇准心中一喜,计上心来,他向高琼说道,“太尉深受国家厚恩,当以何为报?”高琼慨然答道,“吾乃一介武夫,愿为国家效力而死!”于是,寇准轻声地把刚才所议之事和高琼说了,高琼非常赞同寇准的观点,深以为是。于是,寇准更邀高琼一起觐见,想要说服真宗皇帝。
第二次折返进来,寇准开门见山地对真宗皇帝说道,“臣是文官,陛下犹有不信。何不相询于高老将军。”真宗皇帝于是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问高琼之意如何?高琼听了,朗然说道,“宰相言之有理,随驾将士,父母妻儿俱在京城,谁愿舍家弃子前奔金陵?只恐金陵未到,军士便四散而逃,恳请陛下莫再犹豫,速往澶州!臣等必尽死力以护陛下周全。陛下亲临澶州,契丹军便如以卵击石,朝夕可破!”寇准趁热打铁,连忙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兵贵神速,臣恳请陛下,马上启程!”真宗皇帝见高琼与寇准同时进屋,他们的话又一样,猜想他们两个一定是事先商量好了,他终是犹豫难决。
正好瞥见王应昌带着器械在旁护卫,真宗皇帝又向他征求意见。王应昌慨然答道,“陛下奉天承运,代表天下公理以讨贼人,所到之处,必定攻无不克,恳请陛下早决,否则寇势日盛,势必更加猖狂。陛下若不过河,亦可依河岸驻扎,并速召王超所部南下勤王,敌人必然惧退!”听了王应昌之言,真宗皇帝其意稍定。恰在这时,又有人入禀道,“启奏陛下,大将军张笑川觐见!”真宗皇帝闻言大喜,连忙喊道,“快传,快传!”不一会儿,张笑川风风火火行了进来,真宗皇帝忙迎上前去,拉住他的手,甚是亲昵。张笑川却已俯下身去,向真宗皇帝谢罪道,“臣张笑川向陛下请罪!”真宗皇帝见他颇有风霜之色,对他颇加抚慰,向他说道,“爱卿来了就好。前时,听人奏闻,爱卿已有破敌妙策,现下是否可行?”真宗皇帝忙不迭地问道。
“启奏陛下,此法可行,足以破敌!”真宗皇帝听他说的这样肯定,随即放心,高兴地说道,“朕正要启驾前往澶州,爱卿正好同行!爱卿先稍事休息,稍后你我同行前往澶州。你可是朕的福将,澶州之行,有你相助,必能奏功!”说完,真宗皇帝得意地笑了一阵,随即命令车驾启行,继续向前进发。是时,天寒地冻,异常寒冷。护从拿来了大衣皮帽,真宗皇帝却不肯穿戴,众人忙跪请他保重龙体,真宗皇帝昂然说道,“众位爱卿与将士们皆顶风冒雪,不惧严寒,岂独朕孱弱?朕岂能独享安逸?”众人听了,无不感佩,当晚,一行人到了卫南县,真宗皇帝遣翰林侍读学士潘谨修,先行赶赴澶州。当时,黄河将澶州城一分为二,一曰南城,一曰北城。潘谨修到了之后立即宣读真宗皇帝的诏书,诏令北岸守将、知州等人,一律不得擅离职守,不必到南岸迎驾。
其时,契丹已经攻克了德清郡,很快推进到了澶州城北,直逼宋军大营。契丹兵众将宋军三面围定,并用轻骑从西北角突进。李继隆等率军列阵,准备好了强弓硬弩,等待敌人冲锋。
于路,真宗皇帝又接到了王继忠的奏章,王继忠言道,此奏章乃辽圣宗与萧太后授命所写,其中说道,和谈之事不能再行拖延,要真宗皇帝速派使者。真宗皇帝反复看了看奏章,下诏给王钦若,让他命令曹利用启程,然后又给王继忠写了回诏。真宗皇帝又对众大臣说道,“从信中来看,契丹人颇有诚意,朕始终以安民息兵为念,和谈之事,契丹人但有所求,朕无有不允,怎奈契丹人不惧兵争。辽帝与萧太后率重兵南侵,今已兵临城下,不知其意欲何为?如今天气严寒,河面封冻,兵马已可踏冰过河,尔等务须严加戒备,日夜以防。为今之计,别无他策,朕心已决,若契丹于和谈之事并无诚意,或过分索求,朕必亲鼓士气,与之决一死战。天地神灵佑我,必能助我一举灭贼!”真宗皇帝一面想着和谈,一面命令将士抗敌,做着两手准备。真宗皇帝也将宫中珍藏的两幅古阵图取了出来,交给殿前都指挥使高琼,以备不时之需。
真宗皇帝到了澶州之后,想以驿站的屋舍为行宫,不欲前行。寇准坚决请求真宗皇帝前往北城,向他切谏。“事已至此,陛下若不过河,将士心中仍然惊惧,契丹兵众士气却丝毫不减,于事无补,此非制敌取胜的妙法。如今,四方镇兵汇集,将士四方来朝,陛下何忧?”高琼也在一旁请求真宗皇帝速速过河,签书枢密院事冯拯却在一旁呵斥道,“高琼,尔乃一介武夫,怎敢无礼圣上!陛下行止,岂能由尔等干预!”高琼当即怒道,“我是武人不假,哪里像冯大人,才高八斗,善作华章。如今大敌当前,冯大人可有妙计退敌?”冯拯顿时哑口无言,高琼越说越怒,瞪视着他吼道,“那你有什么资格责备我这武夫?冯大人是识礼之人,何不赋诗一首,以退敌兵,反要我这不值一提的武夫冲锋陷阵?”说完,也不再请示,高琼凭着一腔热血和忠义,命令卫士进辇。真宗皇帝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见到辇进,心里大急,急忙喝止。
张笑川恰好亦在身侧,当即向他说道,“请陛下宽心,臣一定得保陛下周全,并以退敌兵。”真宗皇帝还未来得及答话,众人已跨到了黄河的浮桥之上,这浮桥直入北城之中。真宗皇帝忙传令驻辇,问是到了哪里,高琼见了,以戈驱赶辇夫并呵斥道,“还不快快过河!误了大事,唯尔等是问!”张笑川对高琼的胆识、魄力非常敬服,也在一旁催促。真宗皇帝见此,只好鼓勇而进。一声令下,整支队伍很快到了北城。队伍在黄龙旗的引导下,登上了城楼。三军将士望见了黄盖,知道皇帝亲临前线,激动万分,齐声高呼,“万岁!万岁!”其声经久不衰,声闻数十里,将士士气剧增。各地援军也纷纷向澶州靠拢。契丹兵众见了这种局面,知道万难取胜,愈加灰心。真宗皇帝见三军士气高涨,心中喜慰,也不再忧惧,既来之则安之,他径向各营壁垒巡视,又召李继隆以下诸将加以慰劳,赐给诸军酒食缗钱等,并且当天就宿在了北城的行宫之中。
契丹屯兵于城廓,把澶州城团团围定,而王超的主力部队,却迟迟不见踪影。澶州守军未免势孤力单,真宗皇帝亦不免每日胆战心惊。幸好有张笑川等人留在身侧,又使人探视寇准,得到回报:寇准与知制诰杨亿夜夜宴饮,打趣说笑,喧哗声通宵达旦。见寇准如此胸有成竹,真宗皇帝才略略心安。
日间无事,真宗皇帝率众前去巡城,契丹兵众正在列队叫阵。只见万军之中,立着一杆大旗,旗子呼啦啦地随风飘动,上面大书“顺国王”三个大字,极是惹眼。在旌旗的掩映之下,一位辽将,威风凛凛,骑着高头大马来回走动,不时地指指点点,似乎十分自信。他的神情极是高傲,全不把宋军放在眼里,他向着城墙越走越近。
原来,此将正是“顺国王”萧挞凛。他勇武过人,颇有智计,部下皆是契丹精兵。萧挞凛是较早建议伐宋的将领之一,而且他精通天文,战绩卓著。他曾逼迫抗辽名将杨业绝食而死,王继忠亦是被他所俘获,他杀戮的汉人百姓更是不计其数。此番,萧挞凛所部又是契丹南侵的主力,作为先锋官,他根本不把宋军放在眼里。
宋军将士见了他这番趾高气扬的模样,有哪个不是义愤填膺,恨得众人咬牙切齿,却不能出城一战。萧挞凛如此嚣张,径到两军阵前耀武扬威,也是命数使然。此时,宋军中,有一名威虎军头张瑰正守在床子弩边,他见萧挞凛愈走愈近,他眯缝着眼睛瞄了一番,试了几试,终是没有信心。这一幕恰好被张笑川瞅到了,张笑川不由分说走到了跟前,拨动了机牙,“嗖”的一声响,萧挞凛应声落马。宋军将士见了,那个解气,欢呼不止。几十名契丹将士,急忙抢上来把萧挞凛抬了回去,只见箭头射中了萧挞凛前额,入肉很深。
这床子弩很少用于实战,是以那张瑰颇为犹豫,一经发射,想不到这床子弩竟有如此大的威力。当时,宋军中有一种神臂弓,素以强力闻名,有效射程不过一百二十步。而这床子弩,当初试射之时,竟能达到七百多步,其威力可想而知。既然这弩箭射在了头上,萧挞凛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当晚他便一命呜呼哀哉。契丹兵众士气一落千丈,辽圣宗与萧太后却心存幻想,岂肯轻言罢兵。
抗辽名将杨延昭带兵深入辽境,攻克多座城池,俘获颇多。他率军一再袭扰契丹后方,给辽军以很大的威胁。他向真宗皇帝上书言道,“契丹兵众倾巢而出,屯驻澶州,距辽界千里之遥。辽兵久战不利,兵马皆已疲弊。辽兵虽众,实不足惧。况且契丹军中多为骑兵,请陛下命令诸军,各守要道,必可一灭辽军,即使是易、幽二州,袭取亦易。”杨延昭久处抗辽前线,与辽兵接仗颇多,经验极其丰富。真宗皇帝见宋军主力迟迟不到,自保尚忧不足,哪里有心他顾。杨延昭的奏书便被压了下来,奇谋妙计终不为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