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大师怒视大司主,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他跟魏晋瑶相识许多年,对魏晋瑶脾性了如指掌,他早该知道,魏晋瑶早就无可救药。
他就不该接受皇族邀请,更不该跟魏晋瑶论道两天。
这不是纯纯浪费时间吗?
这两天他苦口婆心一顿开导,原以为能有点作用,结果这女人二话不说逮住他就揍,实在过分。
眼看着空空大师即将发怒,大司主却忽然停手,她立于高空,笑容满面:
“小空,你莫动怒。本宫虽然嗜杀,却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只是觉得你们的佛法漏洞百出,并不适用凡俗百姓。”
“你挨打时尚且动怒,更何况普通百姓?佛法讲究因果来世,可你须知,人生在世,若此世不能畅快,来世又有何意义?”
“……”
空空大师横眉冷对,今日明明是他试图洗脑魏晋瑶,没想到反倒是被魏晋瑶教育,他难以容忍佛法被指摘,道:
“依你所言,佛法存在毫无意义?”
大司主摇头:“自然不是,万事存在皆有意义,可万事也不该如此绝对。这两日听你讲经,本宫确实受益良多,心境空灵安宁。”
空空大师这才舒服许多,他问道:“你真有收获?”
“当然。”大司主看着远方,幽幽叹气道:“你说得对,这些年我在权力旋涡中,本心愈发狂躁。我若想更进一步,还需平心静气才行。方才对你出手,只是觉得你说话太绝对,如空中楼阁没有根基,但并非不认可你其他理念。”
空空大师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置信。
他居然真把魏晋瑶说动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这顿揍没白挨。
空空大师心情愉悦几分,改变魏晋瑶,比管理禅意门还难,他笑眯眯地道:“生于世间,皆是来苦海赎罪之人,若能看破,自然是好事。”
“不。”大司主摸着下巴道:“你这套理论我不认可,我乃是神仙,怎是罪人?”
“……”
空空大师深吸一口气,深刻意识到道法跟佛法的区别,笑道:“无妨,你能意识到自己迷失,已经是很大进步,至于罪人论,以后你便会懂得。”
大司主点了点头,竟也行了个佛礼:“多谢开解,我悟了。”
空空大师笑容欣慰,被世人认可容易,可被魏晋瑶认可不易,他刚想再多说几句,表达内心激动,忽然一阵真炁波动自湖边传来。
两人回首望去,只见茫茫碧波,一女子踏浪而来。
“是明玉。”
大司主这两日身处宫中,不知外界之事,可若是没有重要事,明玉不会来此。
大司主从半空落下:“明玉,你怎么来了?”
明玉姑姑面色含笑,她立于水面,朝着两人行礼,这才附耳将药香村的事情说個清楚。
方才还气息沉稳的大司主,闻言瞬间勃然大怒:“宋湛好大狗胆,竟欺上瞒下,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又将岚岚跟陆斩囚禁,实在该死!他人何在?本宫亲自杀他!”
空空大师眼皮子一跳,忙地喊道:“诶?你刚刚不是说要学会放下杂念吗?怎么又冲动了…”
大司主冷笑:“你等我弄死他,我再学着放下。”
空空大师:“……”
得了,全都是白扯,没啥用。
刚刚还心存侥幸的空空大师,瞬间放弃挣扎,他望着大司主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不该盲目乐观。
比起来劝说魏晋瑶,他倒不如去汴京寺院走一走,巡查一下山门附属力量,哪怕是遛遛弯,也比跟魏晋瑶掰扯好。
思至此,空空大师转身就走,片刻都不想多留。
大司主忙地喊道:“哎哎哎,老登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们俩还没聊完呢,你不是说还有更高深的佛法要说吗?”
“哼!”空空大师冷哼一声:“贫僧还有事,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聊吧。”
“还想多学两手,以后好糊弄人呢,这就走了?”大司主有些失望,也未纠结,转身就走:“行了,没想到我跟老空论个道,就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走,我亲自去看看那几个蛀虫。”
明玉姑姑笑道:“镇妖司的那几个蛀虫已经处理干净,他们还不配主子出手。”
“你们处理好就成。”大司主行走在碧波之上,轻声道:“陆斩跟岚岚配合默契,原以为只是去俞州历练,没想到竟然挖出这么多东西。”
明玉姑姑斟酌道:“陆大人跟小姐确实天作之合,主子还是想赐婚?”
“赐什么赐……”大司主转头看来,挑眉道:“我们是长辈,长辈少管小辈的事情,让他们自己来。”
“……”
明玉姑姑笑了笑,又道:“主子说得是。不过除此之外,药香村的事情,似乎牵扯到前朝……”
大司主神色一冷:“前朝?”
事关前朝,不可不谨慎。
大司主收起方才玩世不恭之态,那张足以梳云掠月的容颜,徒生几分戾气。
“是,奴婢怀疑…”明玉姑姑低眉垂眸,将药香村见闻尽数告知。
大司主越听神色越冷漠,周围寒风呼啸,似不及她周边冰冷半分,潺潺流淌的碧波湖水,以碧波亭为中心凝结成冰。
“那尼姑自南疆而来,近年没少操纵妖魔在江湖作祟,每次都能狡猾脱身,实力不俗,又擅长阴邪血毒…”
明玉姑姑神色肃然,脑海中已经浮现对方姓名,却不敢确定,生怕干扰主子思路。
大司主在湖面踱步,华美的紫色官服流光溢彩,她凤眸含着意味深长的笑:
“当真是故人,当初灭掉大庆之时,宫人曾言,大庆有位禅音公主自幼出家,常伴青灯古佛,不理朝堂之事…”
“本宫还以为她真的六根清净,从前在南疆作祟便罢,没想到如今竟然意图染指大周皇城…嗤…”
大周建国已久,曾跟大庆两国鼎立许多年,禅音公主便是大庆长公主。
据传禅音公主降生之时,天边佛光笼罩,被称作天生佛子。
当时的大庆国君信奉佛教多年,便为其赐名禅音,在其三岁时便将其送到西域佛寺,让禅音公主皈依佛门,待有所成就庇护大庆。
禅音公主去了西域后,初时还有消息传来,后面消息渐少,这位天生佛子的佛性,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绝佳。
再后来,那西域佛寺莫名被人屠杀满门,禅音公主不知所踪。
世人皆以为禅音公主身亡,殊不知她侥幸逃得一命,跑到南疆为非作歹,但因为她手法高明,且实力不俗,始终未曾落网。
后来大庆城破之日,周遭百姓突遭瘟疫,镇妖司查到跟禅音公主有关,便展开抓捕行动。
禅音公主在逃离路上被大司主堵截,身受重伤逃离。
“我以为她早就死了,没想到又来汴京折腾。”
大司主凝望着远方,轻笑:“若是真让她得逞,只怕汴京百姓遭殃无数,多亏陆斩跟岚岚误打误撞发现其阴谋,现如今汴京如何?”
明玉姑姑回道:“公主放心,我已根据账本肃清源头。虽有百姓不幸感染,但城防军已经将周围控制,夜医们正在设法解毒。只不过…汴京固然没事,就怕外头有流窜的。”
暂且不提汴京地大物博,仅仅是每天进城出城人员便数不胜数,此毒又有一定潜伏期。或许已传至其他地方。
这才是血毒真正难缠的地方。
虽对大周造不成根本伤害,可传播速度太快,难免影响百姓生活。
大司主知道血毒难缠,她道:“让镇妖司加强戒备,一旦发现血毒就地处理,但不可滥杀百姓。”
说完,大司主又想到禅音公主的事,她问道:“陆斩搜魂牡丹花精,知道那女人现在的位置吗?”
真要算起来,大司主跟禅音公主也算故人,既然对方来到中原,她有必要亲自送故人一程。
明玉姑姑点头:“据说目前藏身在沧浪山中,修为耗尽命不久矣。不过牡丹花精已亡,恐怕禅音早就知道,估摸着已经离开。”
大司主眉眼间满是倨傲,她双手叉腰,冷笑:“若她真是命不久矣,跑不掉的。”
明玉姑姑揣度道:“那公主现在过去?”
大司主摇头:“不着急,陆斩此番立下大功,我要去找皇帝聊聊。”
明玉姑姑看出主子想法,道:“陆大人刚刚升到司长不久,您若是再给他升职,怕是很难。”
镇妖司十二司司长已是天下镇妖师顶尖位子,若是再朝着上面升,便是镇妖司统司跟执刃。
执刃仅次于大司主之下,在镇妖司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官职非同小可,若想任职,首先要皇帝同意。
镇妖司成立至今,虽设立执刃位子,但却还从未有过执刃。
统司位于执刃之下,统管十二司事宜。
大司主负手而立,幽幽叹气:
“南海既已有异动,这便是大劫征兆,我已经没有太多时间。陆斩既然是合适人选,他坐在执刃位置辅佐岚岚,这样我才能安心闭关。”
明玉姑姑沉默不语。
陆斩适不适合做执刃,她并不清楚,但若说整座镇妖司,谁适合辅佐楚小姐,无疑是陆斩。
两人出生入死多次,又联手破获镇妖司案件,阻拦禅音公主的血毒计划,可谓默契十足。
“只是…若真的有朝一日,南海灾殃重现,主子就算突破桎梏,恐怕也难力挽狂澜,倒不如从神石上下功夫。”明玉姑姑提醒道。
上古时期,天降神石,蕴含无尽威能,传言能以石补天。
神石降落南海,催生出石人族。
神石降落中原,天生地养出镇世神剑。
昔年南海异变,有妖魔从海底深处爬出,霍乱苍生,它们以上古魔石炼造出刺天魔器,试图裂天,致使南海倒灌。
是大司主得到镇世神剑的认可,挥手截断南海,以镇世神剑太阿,封印南海三万里。
但正因如此,大司主跟镇世神剑一脉相连,南海异动会对她造成莫大影响。
这是皇族秘辛,外人不得知。
如今南海异动,说明随着时间流逝,镇世神剑的威力减弱,需要重新加持封印。
南海妖族来自地底,地缝开裂,这是天地之威,非人力抗衡,若能再找到一块神石,封印之事将迎刃而解。
大司主面色严肃:“传闻有颗神石坠至南疆,但寻找多年未果,只怕希望渺茫,还是赶紧闭关最重要。”
明玉姑姑欲言又止:“可奴婢担心,陛下不允执刃位子。”
若说当今陛下,确实是实打实的好皇帝,民间百姓多有赞歌。
可身居高位者皆很多疑,陛下对大司主这位姑姑固然十分尊敬,可却也是有几分防备心思,虽不至于因权翻脸,但绝不想让镇妖司的人当上执刃。
若是能选,陛下定会选择自己人。
大司主焉能不知这些,她大步向前,笑道:“陆斩资历确实不够,但他也确实立功不少…执刃确实太冒进,副统司即可,”
明玉姑姑弯腰行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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