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寂静，深潭幽然。

自陆斩睁开双眸，龙素始终保持高度警惕，岸上一切动静尽在掌握，自然听清了陆斩的话语。

嘬嘬嘬——？

这魔头侮辱谁呢？

龙素藏在水底不敢动弹，心底倍感屈辱，这个可恨的邪魔外道，这是把她当狗侮辱，她咬牙强忍屈辱，硬是不敢动，生怕陆斩钓鱼执法。

“哗啦～”

轻微的动静响起，水面泛起涟漪，龙素怒视上空，只见水面被撒了一把碎肉。

碎肉乃是用灵兽、灵鱼烤制，香味扑鼻，灵气氤氲。湖面泛起涟漪，碎肉引得无数鱼虾争食，原本幽静的深潭，瞬间热闹起来。

“……”

龙素紧咬银牙，庞大身躯颇为无助，此邪魔外道实在过分至极，先是将她当狗，现在又在水面撒饵。

你这是钓鱼打窝呢？

龙素心底又恨又急又怕，忽然觉得自己十分无助可怜，她自出生至现在，还是头次碰到这种场面。

以前她将人类视作蝼蚁，自认蛟族地位高贵，拥有生杀予夺之权。被她吞吃的人族不计其数，她甚至不屑听到人类惨叫，始终觉得人族就是蛟族的卑微口粮。

可如今事情颠倒，她似乎成了口粮。

龙素身躯本能颤抖，恐惧油然而生，只希望岸边魔头赶紧离开。

就在这时，一股灼热气息自湖面传来，龙素被这股热气包裹，连呼吸都开始困难，她抬起头颅，只见黑袍青年静静站在湖边，眉宇含笑，眼底却不带丝毫感情。

他望着湖面，平静开口：

“别等我亲自抓你上来——”

话音落地，龙素只觉浑身滚烫，周遭湖水咕嘟咕嘟，竟是要沸腾一般，她犹如沸水里的泥鳅，剧痛令她蜷起身躯。

“嘶……”

龙素强忍剧痛，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意识到陆斩并非钓鱼执法，而是早就发现了她。

或许陆斩落在此处的瞬间，便感知到了她的存在。

只不过这家伙耐心十足，先是慢条斯理修炼几天，又优哉游哉吃完饭，吃饱喝足后才找她麻烦。

实在是欺蛟太甚！

龙素自知避无可避，她咬了咬牙，身形迅速暴涨，化作数丈长的白色蛟龙踏浪而出，她半边身子盘踞在深邃幽潭中，半边身子跃出水面，头角峥嵘的脑袋怒视陆斩：

“第一，我不叫嘬嘬嘬！我叫龙素！”

“第二，我本无意冒犯，阁下何苦苦苦相逼？”

“……”

陆斩背负双手，微微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巨蛟，眼底掠过一丝垂涎，淡笑着道：

“你我有缘，只是喊你出来聊聊，何来的苦苦相逼？”

说话间，陆斩目光下移，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眉宇微微蹙起。

他本不是嗜杀之人，不欲大开杀戒，可惜诸多妖魔生性恶劣，他无奈只能将其斩杀。龙素肚子里怀着崽儿，本不该出来作恶，可她偏偏却来了秘境。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就算心有恻隐，陆斩也绝不可能放过。

心有恻隐是因心底向善，斩草除根是必须选择，陆斩并不认为两者有冲突，修仙界向来残酷，养虎为患才是真的愚蠢。

龙素察觉到陆斩目光，她庞大的身躯逐渐缩小，最终幻化成女子模样，她双手捂着腹部，声音带着几分哀求：

“我知道你便是那位老道士，可是火河那场战斗，我受孔雀山胁迫，才会参与其中。但最终我并未对你出手，还请阁下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

陆斩摇了摇头：“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蔑视人族时的样子。况且…你知道的，我们真正的恩怨，并非此事。”

“……”

龙素神色逐渐僵硬，脊背涌起一股凉意，她跟陆斩之间的仇怨，自然不仅仅是火河伏击那么简单。

他们之间有血海深仇。

只是她能认出陆斩，是因为陆斩杀死了她的亲人，她能从陆斩身上，感知到亲人的气息，这是许多妖族都有的手段。

可是陆斩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在这之前，只是在火河前有一面之缘而已，怎会知道她跟灵石潭其他蛟龙的关系？

龙素心如擂鼓跳动，她竭力做出镇定姿态：“我不明白阁下在说什么。”

陆斩微微笑着，并未反驳龙素，而是猛地挥了挥右臂，衣袖飘然间，两头庞然大物显露而出，赫然是龙素父母的尸首。

“真的不明白吗？”陆斩笑容如沐春风。

龙素脸色剧变，原本努力维持的镇定神色，在这一刻全都成了泡沫，她怒视陆斩，几乎是嘶吼出声：

“畜生！伱这邪魔！你斩我父母不够，难道还要斩尽杀绝吗？这就是你们人族修者所谓的仁义道德吗？！”

“……”

陆斩并不动怒，慢条斯理地将两条蛟龙尸体收回，淡笑着道：

“你们灵石潭蛟族残害人类时，可曾听过他们的哀求跟嘶吼？可曾有过半分慈悲？可曾想过他们家中也有幼子老母？”

龙素身躯不断颤抖，她咬牙切齿，笑容怨毒：

“自古弱肉强食罢了，这世间本就是不公平的，你们人族以野兽草木为食，蛟族以你们人类为食，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若你非要咄咄逼人，我且问你，你们人类自从出生开始，吃过多少禽类？害过多少草木？你今日如此理直气壮，那若是禽类草木找你们人类报仇，你们是否也会觉得理亏？”

“……”

龙素双眸通红，若非她实力不如眼前的邪魔外道，她绝不会如此废话。

弱肉强食本就是优胜劣汰、天地法则，没道理人类就高人一等，只可恨她实力不济，没办法灭掉眼前邪魔，只能嘶吼表达愤怒。

陆斩神色不变，依旧是微微笑着：

“你说得没错，自古弱肉强食。”

言罢，陆斩身影腾空而起，他大手挥出，磅礴真炁令空间扭曲。虚空犹如水波纹般，竟然出现褶皱变化。

随着空间不断扭曲，周遭风云变色，原本的山川湖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血雾漫天、亡灵遍地的火焰汪洋。

海市蜃楼！

陆斩刚刚获得蜃魔传承，正处于新鲜阶段，正好借龙素练练手。

幻境之中，火焰形成巨浪翻滚，将龙素笼罩其中。龙素瞪大眼睛，警惕地看着周围，周身射出一道道神芒，试图打碎幻境。

陆斩立于高空，神色平静：

“你说得没错，世间法则是弱肉强食。那些被你们残害的人类，是因为他们不够强，所以成为你们的盘中餐。”

“而今日你死在这里，也是因为你实力太弱，你又何怨之有？”

“……”

陆斩声音犹如魔音贯耳，随着火焰巨浪震撼而来。

幻境大地赤红滚烫，火焰凝聚成的汪洋大海，炙烤着每一寸大地。在火焰海中，有无数骸骨恶灵从中爬出，朝着龙素袭去。

“不……”

龙素周身涌起水幕，试图阻挡灼热火气，可火焰海滔滔不绝，犹如密密麻麻的火针，灌入她每一寸肌肤。

龙素惨叫连连，反手打出道道水幕，呼风唤雨几乎用到极致，可仍旧无法反抗幻境造成的压迫。

“……”

陆斩化作一簇火焰，静静地感悟着“海市蜃楼”的法则。

海市蜃楼虽是幻境，里面的妖魔骸骨也皆是力量所化，可造成的伤害却是实打实的。

当人完全陷入秘境中时，甚至会产生心魔。

蜃魔能在上古时期作祟，倚仗的便是海市蜃楼大神通。

海市蜃楼的强度跟施法者的实力息息相关，若是蜃魔处于巅峰时期，施展出海市蜃楼招数，陆斩跟涂山世玉都会沉沦其中，更遑论斩灭蜃魔。

只是，蜃魔不是全盛状态，陆斩却是，此时的海市蜃楼强悍无比，绝非龙素能挣脱。

“嗷——”

龙素仰天长啸，她变回原形，口中射出一道道水波，疯狂攻击幻境。

水波将骸骨亡灵顷刻扫成飞灰，可亡灵却好似无穷无尽一般，源源不断席卷而来。

“有点意思……”

陆斩轻声自语，逐渐熟悉海市蜃楼的规则，此时此刻，他便是海市蜃楼的“天道”，他能幻化成任何东西，对龙素发动袭击。

这也是蜃魔能够化作一粒尘埃的原因。

并非真的化作尘埃，只是在海市蜃楼法则加成下，而显露出的形态。

“你这邪魔外道，你杀我全家，你该死！”

龙素被幻境折磨得状若疯癫，她浑身被灼烧的伤痕累累，此时面目狰狞，惨叫连连。

“那我希望你争点气，下辈子继续来找我报仇。”陆斩声音冰冷，身形显露而出，望着犹如土鸡般的白蛟，微微动了动手腕。

“砰——”

黑色衣袍在火焰汪洋中猎猎作响，拳风凝聚万千烈焰，犹如狂风暴雨般淹没龙素。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龙素被打飞数千米，她倒在烈烈火焰之中，身躯犹如瓷器般龟裂，生命元气在不断流逝。

陆斩动了动手腕，轻声自语：

“幻境虽好，但还是拳拳到肉的滋味痛快。”

坏了…我成武夫了。

……

——

“簌簌～”

清风吹拂，林木枝叶簌簌作响。

湖边幻境消散，陆斩从中冲出，手中拖着巨大的白色蛟尸，重新来到湖边，施展炼魂大法。

确定龙素彻底湮灭后，陆斩又将视线看向尸体腹部。

蛟龙孕育后代极其麻烦，不仅需要漫长时间，还需要庞大力量浇灌。龙素腹中的幼蛟还未真的成形，如今母体已逝，它的生命元气也随之消散。

“……”

陆斩望着腹部半晌，最终还是将龙素蛟尸收起，拎着草笼离开此地。

世间万物因果相连，灵石潭蛟族作恶多端，今日被赶尽杀绝，乃是自食恶果、因果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