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知道,袁隗所说的扶风马氏并不是指马腾马超这一家,而是以前的外戚马融一族。马腾马超与马融都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后裔,但马融血缘更近,是马援的从孙;而马腾马超的血缘则较为疏远,是远支。在扶风会战中,马融的后代也鼎力支持皇甫嵩,与马腾马超一家为敌。所以马超干脆就连马融一族也给抄家,这样,天下就再也没有比马腾马超以马援后代来自居更合适的人了。
袁隗继续说:“而关东世家则不同,如同扶风马氏和弘农杨氏这等体量的世家,几乎每个郡都有几家。太原有王氏,河东有卫氏和裴氏,清河有崔氏,河内有司马氏,江东有顾陆朱张四氏,庐江有陆氏和桥氏,兖州有卫氏和鲍氏,青州有孔氏,徐州有曹氏和陈氏,荆州有蒯氏和蔡氏,交州有士氏。而居天下正中的豫州就更不用说了,单单是颍川一郡,就汇聚了荀氏、许氏、钟氏、庾氏、陈氏等顶级豪族。仅仅只是其中的荀氏,杰出子弟便有八人,世人称为‘荀氏八达’。”
马超默然记住这些家族,将之铭记在心,因为这些家族将是他日后的强敌。
袁隗继续说:“这些强大的家族,或多或少都有人在朝廷之中出任显宦。在这些家族周围,还有众多略低于他们的世家和宗族,成为他们的羽翼。除此之外,天下各地还分布着更多的世家豪强。所有的世家豪强,有的占田数千顷,有的占田数十顷。他们所拥有的徒附,多则数万,少则数百;世家豪强家中,无一不是金银成山,锦帛满库。简而言之,关东世家的强盛,远远不是关西世家可以相提并论的。马卿虽然能够灭掉关西世家,但要想以同样的手法来对付我们这些关东世家,不啻于难如登天,自寻死路。”
听袁隗这么威胁,马超明白了,原来就算是关东世家也会害怕他的兵威。关东世家那些一心求得安稳的老狐狸,虽然真的有袁隗说的那么强大,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也还是想要与手握重兵的他交好,甚至是拉拢于他。而之所以袁隗说出威胁的话来,只是虚张声势,来逼迫他与关东世家交好,而不是交恶。
既然关东世家有拉拢于他的意愿,马超便决定干脆将计就计,先暂时向关东世家示弱。就算不能骗取关东世家的支持,也能让关东世家对他争权的行动不加以干涉。
马超道:“袁公所言,确是实情。或许袁公与所有关东的豪杰们都误会了,在下之所以大力打击凉州和关中的世家豪强,是出于其他目的,并非因为在下天生就仇恨世家豪强。毕竟说到底,在下出身于扶风马氏,不也是世家豪强吗?”
一听马超急忙为自己屠戮关西世家的行径开脱,袁隗心里十分满意。看来他的一番恫吓,果真奏效了,让这个连十常侍都敢拒之门外的大将不得不屈服。
袁隗微笑着问道:“未审其中缘由是何?”
马超道:“在下打击凉州世家,是因为这些世家各个拥有众多部曲,正是他们支持起北宫伯玉和韩遂等人起兵造反。不灭掉他们,那么凉州迟早还会有第二个韩遂出现。灭掉了凉州的世家,正好获得他们的田地庄园。顾念到马氏实力实在太过虚微,故而便实行均田制,田地不准买卖,所有权归刺史府所有。而刺史本就是家父,所以凉州的田地也就是我扶风马氏囊中之物。
而之所以扫灭关中世家,袁公也知道,当时凉州极度缺乏粮草,要是在下不想方设法筹措军粮,那么现在在下就没有光禄勋这个官职了。偏偏那些关中三辅的世家,拥有丰足的粮秣。他们还好死不死地投靠了左车骑将军皇甫嵩,与在下为敌。在下当时也是一时糊涂,故而扫灭了他们。”
听了马超的解释,袁隗明白了,原来马超只是迫于当时特殊的形势,才不得已对关西的世家豪强下死手。如果不对他们下死手,那马腾马超也走不到今天。而最让世家豪强们惧怕的均田制,不过是扶风马氏以均田的名义,掩盖住了马腾马超父子二人私吞田地的意图。而且袁隗能听得出来,马超言语之中,已经委婉地向他以及他所代表的关东世家表示了一定的屈服。
袁隗大为满意,微笑着说道:“老夫明白了,表面上看,扶风马氏是汉室忠臣,凉州也依旧是王土,西凉军也依旧是官军。但实际上,扶风马氏控制了凉州十六郡,凉州十六郡是扶风马氏的庄园和田地,一百数十万凉州百姓是扶风马氏的徒附,数万西凉军是扶风马氏的宗兵!原来马凉州与马卿父子二人所代表的扶风马氏,才是天下最强大的世家啊!”
徒附,也就是被迫依附于世家豪强的人,成为世家豪强的佃户、奴仆、宗兵。
听袁隗这么一说,马超心里十分窃喜,看来袁隗是真的相信了他的说辞,相信他是迫于情势才打击关西世家,也相信了均田制的实行只是扶风马氏为了占取全凉州的田地的借口这一说辞。只要袁隗放下了戒心,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马超连忙谦逊地说:“扶风马氏仍旧是小门小户,焉能与袁公的汝南袁氏相提并论?”
袁隗笑道:“既然马卿确实并非仇恨世家,马卿也自认为是世家的一员,那老夫也应当把话说开了。马卿愿不愿意,与老夫交好,在朝廷之中互相扶持呢?”
马超心中大喜过望,没想到他三言两语,再加以几句轻飘飘的服软,就已经化解了袁隗对于他的戒心。不过马超想了想,这也正常,毕竟是袁隗代表关东世家主动找上门来想要拉拢于他,那么他们当然在心里就已经先默认了马超多半会与世家交好的预判。这才是袁隗这么轻易就放下戒心,甚至直接拉拢于他的原因。
马超立即将计就计,先装作为难的样子,欲语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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