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轻:“师妹你喝醉了。”
初岚严肃道:“胡说,我能干十盅白的,两杯红的。”
“……”竟开始说胡话了。
几人一商量,康烨出声:“先送师妹回去休息。”
嘭的一声,初岚拍响桌子警惕道:“你们干什么?”
她周身尚缠绕着一层厚厚的灵气,康烨和李轻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不敢上前拉她走。
康烨眼眶一酸,他身为清峰大师兄,竟然害怕被小师妹酒后暴打!
他连架子都不端了,戳戳李轻轻:“你去。”
李轻轻犹豫:“我,我去找一下紫衣尊者,岑师妹去吧。”
岑照含哭了:“我早上才被温姹暴打过,你们好狠的心!”
屋中沉默一瞬,三人缓缓抬头,目光落向齐君。
齐君:“……”
齐君站起,垂眸看着初岚,温声道:“师尊,我带你回去。”
初岚筷子也不放:“不去。”
齐君:“回去看个你喜欢的东西。”
在众人的瞩目下,初岚静了静,放下筷子:“行吧。”
三人皆佩服地望向齐君,强,太强了。
然而下一瞬,初岚啪的一打响指,椅上毛毯连着她一起飘在空中。
初岚指着窗外:“飞毯,起飞!”
“……”
岑照含蓦的发问:“姐妹,你还知道自己是谁么?”
初岚淡淡道:“你爹。”
说着,她飘出窗外。
岑照含平白多了个爹,不怒反喜,她抛玩着手中留影石,露出和初岚同款的迷之微笑。
而此刻,初岚正停在小院门口,环顾四周,露出迷惑的神情。
这是哪儿?
四面环境幽寂,月色洒下淡淡光华,一条细长的曲径若隐若现。
“师尊。”熟悉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
初岚扭头,看见齐君站在毯边,月色与白衣,恍惚下一瞬就要乘风归去广寒宫。
她颔首道:“你不陪他们继续喝?”
为了防止她乱跑,齐君不动声色,拉住毛毯的一角,用灵力稳住。
他低低道:“我和他们不熟。”
初岚恍然大悟,看齐君的眼神中透出几分怜悯,往旁边一挪,拍拍毛毯:“过来坐吧。”
大多数时间,齐君猜不到初岚脑袋里转什么奇怪念头,他看了初岚一眼,坐上去。
飞毯顺着小径向前飞,只有一条路,初岚动规矩,不可以酒驾,就由齐君操控飞毯。
倒是初岚叹了一声:“内向的人很吃亏啊,他们要是欺负你了,你倒也不必逆来顺受。”
语气像提点陌生的晚辈。
齐君知道她误会了,康烨和李轻轻一向待他不错。
他出来送初岚,也不全是因为康烨他们要求他这样做。
“内向是什么?”齐君问。
初岚惊讶看着他:“内向不知道?内向就是……你这样的。”
齐君唇角微弯:“我是怎样的?”
他们的距离很近,只有不到一臂,夜风从他们之间飞过,却也割不断齐君的目光。
初岚被一直看着,感觉有点别扭,再加上齐君眸低闪动,如春湖泛起波光,初岚就更别扭了,含糊道:“难说啊,先走吧。”
齐君按住飞毯,偏偏不让她继续向前,一副不说出来就不要她走的样子。
初岚可以动手,但没必要,回过头撑着下巴思考着。
齐君等着,论耐心,这世上应无人与他相提并论。
片刻后,初岚清了清嗓子:“那我说了昂。”
齐君按飞毯的长指不由收紧了,面上却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模样:“嗯。”
初岚掷地有声:“这不是很明显?你就是,没朋友。”
齐君:“……”
他松开毛毯,按了按额角。
某种程度上初岚说得很对,齐君避让因果的能力登峰造极,不与人结缘,亦不与人结怨。毕竟他只来历劫,修真界的一切都无关紧要,百年后又有谁会记得这些琐事。
吞天瓶曾问过他,主人为何要拜初岚为师?
齐君看了它一眼,淡淡道:“你也修行了不少岁月,应能看出她并非此界中人。”
吞天瓶惊了,当初它陪仙尊下凡,身负禁制便是“此界中人不可夺之”,既保护它,又限制它。
怪不得臭女人能薅它!
“那主人回仙界后,可要破开虚空,遣送她回去?”吞天瓶问。
那时齐君正在练剑,剑锋锵一下插进石中,他抬眸缓缓道:“□□有常,不容差错。”
吞天瓶瓶口哗啦啦涌出泪水。
混蛋仙尊,混蛋臭女人,又惹哭瓶瓶。
它耍赖:“就不能不送她回去吗?长珩宫里多寂寞,多冷清,让她来陪我嘛,瓶瓶好可怜,瓶瓶连朋友也没一个,仙尊不需要,瓶瓶需要!”
齐君收起剑,垂眼看吞天瓶,不言不语。
仙尊不需要朋友。
齐君对初岚说:“我不需要朋友。”
飞毯依旧向前,初岚听见他声线淡淡,化在风中。余光中齐君神色如天上冷月,好似万年都如此,初岚叹气,动了一点点恻隐之心。
“那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认识。”她在袖中摸来摸去。
齐君侧目,初岚掏出一块刻有“岚”的留影石,轻轻打开,石上浮现幻象。
刚刚出来时,初岚就看了一遍,不竟惊叹此人真是美貌,现在看第二遍,她依然看得热血沸腾。
那人是个大美人,非常眼熟,她想不起来是谁,但一定认识。
大美女正在什么结丹大典的高台上,白衣青披,身上光华流转,气质如空潭泻春,洗练清绝。
台下众人高呼:“清兰真人!”
清兰,这个名字多么好听,清风与幽兰,符合她的气质。
还和初岚的岚字同音,她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姐妹。
初岚露出看美人的笑,胳膊肘戳戳齐君:“如何,是不是个大靓女?”
齐君唇角怎么也压不住,不看清兰却看初岚:“是。”
初岚一抬眼,正好撞上他视线,不禁嘀咕:“你看我干什么,快看她,多说说话,她以后就是你的朋友了。”
齐君自脱胎于鸿蒙之中,从没这么想笑过。他垂下眼平复心绪,应了声:“好。”
一时黑夜静谧,前方一盏橘黄的灯龛明灭,正是初岚暂住的小院。
初岚对着留影石思索片刻,忽然冒出一句话:“我有预感,她定会成为我第一好的姐妹,你和她做朋友,可,但不要跟我抢。”
沉默。
初岚侧目,齐君双唇微抿,目视前方,看似专心操控飞毯。
片刻,他声音很低:“不行。”
初岚进了小院,越想越气,进了屋子,边走边呛齐君:“不给你介绍朋友了。”
齐君不气也不笑,拾起案台边一物,举在初岚背后,悠悠道:“师尊,你看这是什么?”
初岚一转身,清绝的眉目撞入眼中。
镜中人生得美,气质尤为脱俗,关键是,她长得和清兰一模一样。
初岚瞳孔地震。
靓女竟是我自己!
她夺过镜子,仔细看来看去,不对劲,她不长这样,难道她忘记自己整容了?
虽然但是,她初岚并不需要整容。
所以,只能是别人偷偷给她整容。
到底是谁,想要暗害她!
齐君由她陷入深思,走到一旁斟茶,不动声色将解酒丹化入茶水中。
他端过来,递给坐在床上的初岚:“师尊,喝口茶压压惊。”
初岚还在阴谋的泥潭中反复挣扎,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味道怪异的茶水顺着喉咙灌入胃中,初岚感到一阵眩晕,困意袭来。她瞪着齐君,眼中全是不可思议:“你,原来是你——”
敌人竟在我身边!
下一瞬,初岚噗一下倒在床上,安详闭眼。
屋中静静的,齐君握着茶盏,双肩微微颤动。
忽然传讯令亮起,李轻轻来信:“紫衣尊者也奇怪你师尊是怎么回事,不过尊者说不必担心,进阶是好事,第二日起来便能好。”
微光映照着他的眉眼,齐君放下茶盏,重新来到床边。
他俯下身,就着夜色看初岚紧闭的双眼,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齐君看了一会儿,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就想伸出手。
于是他伸出手,轻轻戳了一下初岚的脸。
-
第二日清晨,曦光还未映透天边,外面就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初岚头疼,缓缓缩进被子里,试图隔绝烦人的声响。
咚咚咚。
“清岚真人,我奉太虚宗清峰大师兄之命前来接您去比试高台。”
初岚瞬间从被子里坐起来,她提高声音:“好的,马上!”
修仙方便,穿外衣洗脸刷牙都可以施咒解决。
不过五息,初岚打开门,依旧是天之骄子清岚真人。
来人是天师门的外门弟子,看见初岚,神色有些别扭。他素来仰慕剑阁温姹,温师姐修为高强,容貌姣好,众星捧月,简直如仙子一般。赢了清岚真人,御剑大会就再无悬念,温师姐就是名副其实的元婴之下第一人。
外门弟子只是远远见过温姹,但清岚真人就在眼前,金丹期的灵气萦绕她身畔,清岚外貌气质一点不输温姹。弟子不禁顿了顿,赶忙收拢心思。
他可是天师门的人!怎么可以临阵倒戈,更何况太虚宗是他们最强的劲敌。
到了比试高台,康烨和李轻轻都拥上来。
“师妹你感觉如何?”
初岚一顿,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发生的事,只记得她喝了口酿雪魄。
就在此时,一群天师门的修士从旁走过,温姹众星捧月,看向清岚。
初岚背对着他们,也没在意,掏出一条牛肉干啃了起来,顺便回答师兄师姐的问题。
“我还好,我昨晚喝醉了?”
温姹轻轻哼了一声,脚步慢下来。
比试前夕竟然喝醉到失去意识,她倒想看到清岚慌张的脸。
康烨和李轻轻深吸一口气。
单单喝醉倒还好,师妹到底有没有意识到,她已经金丹大圆满了。
见二人欲言又止,初岚渐渐露出疑惑的神色,向后一转,正好和温姹对上。
“?”
温姹一惊,耳根都红了,僵着脖子道:“怎么了?”
她身侧众天师门弟子一齐打量初岚,对方气势十足,我方不过三人。
初岚举着牛肉干,淡淡道:“没什么。”随即转回去。
温姹被她一搅合,心绪起伏,暗中握紧短剑,咬紧牙关控制脚步,准备离开此地,就听当啪嗒一声。
温姹回头,初岚的牛肉干掉地上了。
而刚才还很淡定的清岚,此刻面色惊痛,眼眶都红了。
温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众师兄师姐也跟她一起停下,顺着视线看向初岚。
初岚倒吸一口凉气,抓住她师姐的双手,浑身都发抖,好似天要塌了。
呜咽的哑声从她嗓子里溢出,初岚嘴里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李轻轻赶忙安慰她。
见初岚如此悲伤,温姹心里冰了一下,难道清岚昨晚糟了什么难?
从父母突然去世,到丢失最心爱的法器,再到毕生梦想破灭,温姹脑中一时闪过无数种可能。
天之骄子如清岚,也会因一些事崩溃。
温姹欲言又止。
她犹豫了一下,慢慢上前。初岚没收住悲痛与震惊,一双眼里余情尚在,看得温姹心生怜悯。
“你……”温姹顿了顿,“你今天输给我,算你状况不佳,我不会记在心上,等你状态好了,再和我堂堂正正比一场。”
初岚:“?”
她说:“你怎么知道我会输给你?”
温姹以为她嘴硬:“你都这样了,我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初岚也愣了:“我怎样?”
温姹:“你怎样我怎知道?”
被她一提,悲痛又涌上初岚心中。温姹以为自己说错话,赶忙安慰:“没、没事啊,你别哭——”
下一瞬,只听初岚声泪俱下:“我怎么就金丹大圆满了!”
“???”
温姹一口郁气憋在嗓子眼,差点身形不稳。
她盯着初岚三息,脸色千变万化,最后重重哼了一声,冷冰冰道:“我们比试场上见!”
初岚捡起牛肉干,哦了一声:“好吧。”
语气好像很无所谓。
温姹气得恨不得捏断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