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戎陵(1 / 2)

翌日,二人买了些干粮,准备妥当后,便上路了。

这一路上,方尧偶尔让许婉骑在马背上,自己充当马夫替她牵着缰绳,让她学着如何驾驭马匹,日后也好逃生。

两人话少,倒也不觉得气氛尴尬难耐,都一心顾着向前方赶着路,盼着早些抵达朝都。

白天骑马,晚上住客栈,许婉的体力勉强跟得上这奔波劳碌的行程,身子如何不适也只能忍着。

方尧还难得大方慷慨一次,自掏腰包带她去医馆看了大夫,抓了几副药先吃着。她这病得慢慢细养才会好,不然就算是吃再多名贵的药,也是治标不治本,咳疾和虚寒落下病根,日日夜夜折磨着她,不得安宁。

许婉也明白自己的身体情况,但她不可能停下多休息些时日。思亲情切,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一切还是等到了朝都见了凌之憬的面再说。

渐渐的出行时日一长,纵使两人节衣缩食,想尽办法缩减开支,可还是花钱如流水,吃饭、出行、投宿,哪一样都不可白得。

许婉很快就发现方尧身上没钱了,但他也没有直说,此事在两人心中心知肚明,恐怕撑不到戎陵,二人便只能露宿街头了。

两人好不容易风尘仆仆赶到桑歌,进了城,方尧便带着许婉一路往马市去了。

许婉渐渐发现事情不对劲,这个方向不是住店也不是去城门口,她急忙拉住缰绳,转头问他:“你要干嘛去?”

方尧愣了一下,抬眼看她,平静地淡淡道:“卖马。”

许婉一惊,睁大了眼睛看他,不是说这马是他借来的吗,卖了马,那他怎么还人家?这一路上,他已经为自己付出了太多,太够义气了!现在又要卖马来为她筹集路费,这份情谊她如何还得起?

此番处境下,她也不该那么固执了,人得学着灵活变通。

她即刻皱眉拒绝道:“不行!”

此刻她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许婉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玉镯,痛定思痛,突然抬手用力生生拔着左手腕上的玉镯,直到整个手都勒出红印,她也痛得皱起小脸,猛的一下,那镯子终于被她拔下来了。

许婉拿着这个镯子仔仔细细看了许久,眼里尽是不舍和惦念,整只左手像是被刀子刮了一遍,痛到发麻,原来割舍是这般不易,会痛……

她突然一狠心,将镯子递给方尧。

“给!”

方尧皱眉看着她红肿的手腕,一脸的犹豫和为难,半天没有接过。

许婉催促道:“快接着!镯子没了还可以赎回来,你马卖了,万一被人杀了吃肉怎么办?这匹马也算是救过我的小命,我怎么能恩将仇报,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入黑手,前途未卜……”

方尧心里也十分纠结,直到许婉痛下决心,直接将镯子塞到他手里。

许婉一手捂面,转身说道:“你快拿去,趁我还没后悔!”

如此,那镯子便被抵押了,当了十两银子,足够他们撑到朝都了。

不过两人都很节省,该花的花,不该花的没花,依旧找了间最便宜的客栈住下,许婉服了药后便睡下了。

她原本就贪睡,得了这病喝了药后愈发嗜睡,白天脑袋也是发昏,容易犯困。这样也好,有了这缠人的坏毛病,她也不至于太思念某人,将多余的心思飘到远处去。

第二日醒来后,许婉突然惊奇地发现那镯子失而复得,它好好地被人放在桌上,光泽动人。

许婉仿佛一瞬间又看见了姜怀远那副温柔的眉眼,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过往的画面再次重映于眼前,仿佛他们昨日还在燕京城里,姜怀远赤忱欢喜地给她戴上这玉镯……

他对她所有的好,他们从前的许多美好回忆一瞬间被勾起,涌现于脑海,许婉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簌簌落下。

她小心地将那天青色玉镯带上,轻轻地抚摸过上面的条条刮痕,很是爱惜。

“抱歉,阿远,我不该把你落下的。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许婉擦干眼泪,收拾好自己仪容,大大方方地出了门。

方尧已经在楼下等她好一会了,满脸的大胡子显得他整个人又凶又狠,客栈里路过的行人见了他都得绕道走,不敢招惹分毫。

许婉此时却觉得他的络腮胡很可爱,像个炸了毛的小狮子。人的外表往往与内心不相符,正如方尧外表粗犷,却心思细腻,有颗真挚柔软的心,能体谅他人难处。

快速下楼后,许婉问他:“你把马卖了?”

方尧有些心虚地没说话,抿紧了唇,看向门外。

许婉拉起他的手,再次握了握,半鞠躬道:“方尧,非常感谢你赎回了我的镯子。它对我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方尧嘴角微微笑着,忍不住问道:“你相好送你的?”

那镯子的颜色和质地,不像是家里母亲传给她的宝贝,样式太过新颖特别,她又如此爱惜那玉镯,只能是爱人送她的定情之物。

许婉眉眼一挑,反驳道:“什么相好?我把他当做自个亲弟弟,他……他对我很好,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着她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多多少少是明白阿远的心思,但一切还没发生,便戛然而止,实在令人惋惜。

他的死,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一想到他,就忍不住自责……

方尧看她不过三言两语间便挑起了心事,那红肿的眼眶一瞬又充满了泪水,追问道:“朋友?”

不像是普通朋友,难道是负心人?

许婉微眯着眼睛抬起头来,脸色平静地看向他,心中愁绪百转千回,缓缓道:“他已经过世了……”

话说出口的这一瞬,一颗泪珠再度滑下脸庞。她再向别人提起姜怀远这个人时,不管他有多好多好,阿远他……再也见不到了……

许婉捏紧了掌心,快步跨出门,轻轻说了句:“走吧~”

方尧脸色有些不自在地从后边追上她,方才不小心戳到她的伤疤,是不是该向她道歉,可看她强撑着故作镇定的样子,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罢了,再寻时机吧,来日方长。

两人现在没有马骑,他们只能沿路拜托过往的牛车或驴车顺道的话捎上二人,一路节约着开销,慢慢朝戎陵进发。

车速虽慢,倒可以一路欣赏着沿途风景,体味不同的人文风情,学着苦中作乐,打发这漫长的时光。

晚上又借宿在赶牛车的农户家里,许婉撺掇着方尧多少送一点钱给借宿的主人家,二人谎称兄妹要去朝都投奔亲人,倒也受到了好多善良人家的照拂。

第二日,他们又跟着同村子进城的人家,一路坐着驴车在傍晚时分终于赶到了戎陵。

许婉累得不行,二人用了最后一点钱付了两日的房钱在戎陵的一家客栈住下,商量着明日便去找点活计,帮人家做工来挣点路费,后日再出发,也好给许婉多休息一会。

车马劳顿,再加上一副体力虚弱、病恹恹的身子,许婉受到的劳累简直就是双重暴击,实在吃不消。

仿佛她这一路不是来寻夫,而是来还债的,洗清她以往所犯下的种种业障,偿还本金以及利息,她哪敢说一个不字,根本是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