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后的一个月,御史监依例送来了一应物什。
浅绯半袖裙儒,绣云霞帔外敞袖衫。特髻上金孔雀五,口弦珠结。银渡金云头三钗,银宝钿花八,翠牡丹叶一十二片,翠云二十四片,五品绣缠珠花坠子。
自古以来便是重男轻女,朝中官制更是如此。当年纯慈皇后提出女官之制,虽有历史先迹可循,但亦是震惊朝野。
大禹建国至今,女官之制虽一直未废,但并无实质性的意义。大多女官都是居于御史监或者内廷之中。官衔也多是一种尊荣赏赐的象征。
年华看着案桌上整齐陈列的东西。指尖轻轻滑过那繁绣的锦料官服。这些,都是极好的行头,五品官服色主为浅绯。
记得一次,看见公羊晴一身官样行头,深紫的湘云罗服,年华心中也是艳羡,她从小居于山中,而那些能够佩以翠牡丹叶的女子,就如明珠般璀璨。如今她也可以拥有了。
没有功利心,却也跳脱不了俗世,始终无法做到师傅年长风那般的远世淡然。一颗女子该有的虚荣心还是有的。
府中管事安排她从公羊晴的晖玉院中搬了出来,独居一院,名拾玉院。如今官衔在身,便多有人来往,她都一一应承,将面子活儿做足了。
今日是她入御史台的日子。可她这官当的着实霸气,实打实的只挂个名头。前来的内侍嘱咐说,她不必日日去往御史台,只需每月初一十五报个道就成,说到底还是太子府中的人。
铜镜中的女子,黑发高高挽起,繁琐复重的发髻却不显老气,额头光滑贴上了银蕊花钿。一身浅绯官礼服,高束腰襦裙,层层叠章的里衿。
年华平日里不太注意这些,如今一看,越发的自恋。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话果然没错。依照礼数,她应先去拜跪太子,可是那边院中来人,只说让在房外行了礼数就可。于是年华就在禹珏尧房外,由内侍领着,对着房门行了三拜叩首大礼。
伏在地上,一步一步听内侍指引去做。古老繁碎的礼节,让年华觉得有些吃重,但心里却又有丝丝欣喜之意,不知为何而起。
房门始终紧闭,如今太子亲政已有十一年,从无惫怠之时,每日阅章听奏,朝中人人敬畏。这人势必比每个人都辛苦。
当日她代父守城,仅一城百姓安危尽系与身,便已是沉重不堪,何况他是将整个天下担在自己身上。思及此处,心里又有丝丝心酸,不知为何而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变了质,又有什么东西迷乱了心。
她其实从来都不敢想,当年舂陵之战的□□万一不是她所能接受的,那又该怎么办?她此生惟愿,重拾家族荣名,免天下人嘲,免世人怨!
从太子府到御史台的路程并不远,不想招摇便独身前往,没有带上幺儿。御史台早早有内侍候着,牵引她下车步行。一路上,也给她讲解诸事。
这御史台也作御史监,内有宪台和兰台之分。宪台为尊,为御史大夫,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干的都是实事。而兰台则是负责抄录卷宗,归类布置。
说白了一个台面儿上干事,一个台底打下手。而女官皆是在兰台任职,说来也是无足轻重。
领头的内侍监解释说今日正道修葺,便寻了偏道入兰台。年华看似规规矩矩走着,眼睛却是四处乱瞟。新鲜劲儿过去了,这服饰压得她极不舒服。
不知从哪里突然传来一声金鸣,响彻天际,惊吓到了一众人。
她寻声音看去,发现偏道旁有一空旷之地,像是校场骑射之类的地方。
那内侍似也感兴趣,停下来对她道,那是甲级的骑射练场,建在御史台后。正道走是瞧不见的,平日里多是些王孙贵胄在此武射,今日似有一场骑演。
年华看那校场极大,各方面又修整的大气,极是恢弘。为甲级的,想来也是最好。宗亲皇族,世家子弟,大多都喜爱这些。
突然,金鸣声再响,黄土漫天,大旗招摇。一队人马从校场东门贯入,卷土气势令人心生激荡。
一人银甲挽弓,策马奔腾而来。正是于军中威信颇高的军候将帅顾珏暔。高骑烈马,挽弓飞射,寒光速现,一连十多个靶子全部命中。马蹄扬起,嘶叫烈鸣,周围便是将士的高喊之声。
年华听着这声音,只觉内心激昂。百步传扬的将军,杀伐战场的侯爷,一身阳刚之气。濮北顾家铁骑,天下闻名,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今日之前,她见过骑术最好的,是她师姐年言妆。师姐除了名字温柔,其余哪点都不能恭维。一身紫衣,怒马精骑,飒飒英姿,便连璟山上最直的松树,也要折了腰。
年华还未从这中回过神来,便瞧见那校场东门又沉重的再次打开。
这次却是耀眼的黄色旗帜…放眼平昌城,除了当今圣上和太子殿下,谁人敢用?!
果然,几十骑兵而出,追随最前的年轻太子。
身旁的几位内侍都瞬间激动雀跃。一位年岁小些的更是忍不住惊呼出来。
“是殿下!没想到今日殿下也来骑射演练,可是有眼福了。”
那场上,黑马剽悍,马鞍上饰宝石,华重贵气,在阳光下泛出琉璃耀眼的颜色,晃了人眼,荡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