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往前走,路过诸多殿,也不见轻沢离要停下来的意思。白若鬼愈发地疑惑这个元老究竟是要自己来做什么?在这么个神圣厉害的地方,真的有她可以做到的事吗?莫不是打扫灰尘。可是,这地方看着一尘不染,门窗紧闭,又有结界守护,灰尘也根本跑不进来。
叶竹轩也忍不住问:“不知轻元老究竟是叫白若鬼过来做什么?又为什么非白若鬼不可?”
这时,三人已经行到一处门前。轻沢离一挥袖子,门便打开。
门外耀眼的光芒刺得白若鬼有些睁不开眼,待眼睛渐渐适应,她惊愕了,只见门外,展现在面前的,是一片绿油油的田地。肥沃的土壤里种植着千奇百怪的药草和稀有的奇花。
轻沢离这才回复叶竹轩方才的问题,“我便是想请这个孩子来帮我照顾这些药草。松壤施肥这样的事,私塾里收的学生不是富贵出生的公子小姐,便是骄傲不可一世的在人世间已经有所成就之人,而那些已经修了仙的人则更加不可能耐下性子来做这等事。即便是有人愿意来做,我也委实放心不下那人是否有其他心思。如此,除了山村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白若鬼,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得来。”
原来是这样啊……白若鬼听了轻沢离那样一番话,竟有些微妙的得意。想在草集村的时候,种菜栽花,她样样做得精通。
“放心吧,轻元老,我一定会把你的花草照顾的肥肥的!”白若鬼信誓旦旦地道,突然又羞涩了起来,“就是不知道……不知道轻元老打算给我多少月钱……”就算再羞涩的事也得说出来啊,为了生存……
“呵呵,十文钱一个月!”轻沢离道。
十文钱一个月?白若鬼默默算了算这个月钱的概念,灰蒙蒙地看向叶竹轩。
“……”叶竹轩闻此也是尴尬地很,咳了咳,“轻元老,您可能不知,白若鬼家乡遭灭。孤苦一人,需得自己挣钱交那一年两百两的学费……”
“是嫌弃我月钱给少了吗?”轻沢离笑道,“然而,这只是我给她的生活费。要想挣学费,还得靠她自己。我把这几块药田交给她打理,便是连同药材也送了她。这些药材因着山中灵气,长得很快,基本上一个月便可收货一批。届时拿到山下的城镇去卖,可挣不少钱。且挣来的钱都归她。”
白若鬼睁大了眼睛,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在向自己招手。
叶竹轩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轻沢离接着道:“对了,我要她来做事,可不仅要她照顾这些药材,还需随时按照我的要求采药,制药。制药的方法我会教给她,她只需按照我说的来便可。”
白若鬼连连点头,“元老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绝不违抗半句。”
轻沢离大为喜欢,“果真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叶竹轩要离去时,白若鬼也想回去上课,然而却被轻沢离拦了下来,“你便莫回去了,待会有客人要来用药,你帮我采一些药草,我再教你如何制药。”
白若鬼只好灭了上课的念头,乖乖留了下来。
轻沢离拿了一本厚厚的书放在白若鬼面前的桌子上,道:“这本书里有着园子里种植的所有药材,且有图形可做参考。你按照这本书上所写,帮我采十珠雪玲珑,八珠荆冰花,三株散热草,一株止疼草。”
“是!”白若鬼连忙仔细翻阅起书籍,兢兢业业地对待这难得的第一份工作。半个时辰后,她便将轻沢离要求的四样药草采齐,抱到了轻沢离的面前。
轻沢离仔细检查了每一样药草,发现一样都没有弄错,不由欣慰:这个孩子如此聪慧,我总算是没找错人。
接下来,白若鬼又按照轻沢离一步一步的教导,将四样药草洗干净,切碎,以不同的火候或蒸或煮,最后制成了一盆清澈见底、晶莹剔透的药水,且药水散发着迷人的清香,令人闻而心醉。
看着最后的成果,轻沢离格外的开心,抚摸着白若鬼的小脑袋,叹道:“真是孺子可教也!这样,你不如你拜我为师吧。若是做了我的弟子,我便会把我毕生所学传授于你。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很快能够学会我所教的东西。”
有一段话,轻沢离却是没说出口,便是,若是收她为徒,便只能教她一些修仙以外的本事,而修仙这样的本事,他无法教,也不忍心教。这个孩子太薄弱了,修仙对她而言,太难,也太过危险,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白若鬼受宠若惊的同时,依旧保持着冷静,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能拜你为师。我已经有想要拜师的人了。”
轻沢离闻此哈哈大笑,他堂堂一代昆仑虚元老,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娃娃拒绝了!
“那你是想拜谁为师呢?”轻沢离继而好奇地问道。
白若鬼充满希望道:“清明尊上。”
“……”轻沢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疲倦的面容渐渐阴沉下来。
目光从白若鬼身上移开,轻沢离站直了身体,抬手算了下时间,喃喃:“他快来了。”
白若鬼屁颠地跟在轻沢离身后,前去迎接要来的人。
要来用药的客人究竟会是谁呢?白若鬼好奇地想着,宝塔巨大的铁门已经打开,万千光芒中,一袭孤冷出尘的白衣,猝不及防地映入了她颤抖不已的眼眸之中。
尊……上?
白若鬼从未想过可以这么快便再见到墨清明,一时间被吓得身子骨打颤。然而,目光仍是不忍移开。
墨清明今个看上去特别劳累的样子,脸色苍白若纸,嘴角边,竟有丝丝血迹!
尊上是受伤了吗?
白若鬼终于意识到来用药的人正是墨清明,一下子陷入了极度担忧的恐慌中,连忙大步跑回去端药。
门前,墨清明身子一轻,将要倒下之时,被上前的轻沢离扶住。
轻沢离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会受伤?”
墨清明勉强着道:“暗海的封印变弱了,封印在暗海的妖魔逃出了不少。”
轻沢离惊讶,“难道说你是去加固封印了?!那暗海里封印的皆是上古时候的妖魔,封印亦是盘古大神亲自所下。加固封印,那是神界的事,你去做不是自找苦吃么?!更何况,上次天火一事,你已经受了很重的伤……”
“若我不去做,怕是会逃出更多妖魔。若我不去那里,居住在暗海边境的上万人,已经遭遇不测。神界的事,呵,也得他们愿意来做,怕是,此刻在天上一个推一个呢。”
轻沢离一边将墨清明扶进塔内,一边重重叹道:“你什么时候能将你这怜悯众生的本事改一改,多为自己想想,也好让我这做朋友的,少为你操点心。”
“你可为我少操心,但我这唯一的本事,怕是改不了的。”
“……”
“放心,我受的伤并不重。那些个妖魔,空有上古之力,却也不怎么样,想要如何伤我,还没那个本事。只是,因着我此次大动干戈,天火的侵蚀越来越厉害了!”
白若鬼端着一盆药水跑来,放在已经坐下的墨清明的面前,颤着声音道:“请,请尊上用,用药。”
墨清明看着白若鬼担心的模样,微微一怔,似乎犹豫了片刻,方从袖子里伸出双手,泡在了白若鬼端来的药水中。
看到墨清明伸出的那双手时,白若鬼不由得倒吸了口冷空气。
只见,那白色袖袍里伸出的手,犹如被火烧焦了一般,没有一丝肉色,形状极其可怖。
当那烧焦的手浸泡在清澈的药水中时,一阵嘶嘶如水灭火的声音空荡地蔓延开来。
不稍一会,药水中,原本烧焦的手,渐渐恢复了肉色。墨清明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也渐渐有了一丝血色,风光更加无限。
今个的药水,比以往的柔和许多,手泡在里面极其的舒服。即使手已经完全复原,墨清明也不想太快把手拿出来,想多泡一会。
轻沢离沉默了半晌,终忍不住问道:“尊上来时,可见到洛天渊新收的那名女弟子?”
墨清明想了想,“你是指迢迢万里赶来与你相认的女儿?我并未见到她。”
“她不是我女儿!”轻沢离突然愤怒道,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我也没资格做她爹……”
……
“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掌门还未想好如何惩罚我吗?身为守护四方神器之一的元老,竟犯下误入红尘如此大错,掌门若是再不尽快治我的罪,怕是要让四方笑话我昆仑虚的法规了。”
“你不必如此心切。刑罚该是如何,绝不会有半点手软,必然是会将你废去一切修为,贬为凡人。你不害怕?”
“……害怕什么,做回凡人没什么不好。我便又可以回到尘世间,去陪伴她。墨清明,即使你活了三万多年如此之久,然而,从未尝过情爱的你,永远不能明白一些事。不明白也好,我也希望你永远不要明白。那些明白后的苦,不是你可以承受的。”
“你又在胡说了!”墨清明叹道。此刻的他终于完全恢复以往的风采,直起身来时,白若鬼连忙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湿毛巾。
“尊上,请用这个,擦擦脸。”白若鬼心惊胆战地道。
墨清明落下目光,并没有去接白若鬼捧在头上的毛巾,挥动手指,轻轻动了下法术,便已经将脸上的灰尘和血丝抹去得一干二净。
白若鬼惊讶地张大嘴巴,满满的敬佩:尊上真厉害啊!
“今个的药水,是你做的?”墨清明问道。
白若鬼连连点头。
墨清明拍了拍白若鬼的脑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被尊上夸奖了!白若鬼幸福得灵魂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墨清明抬起目光,看向轻沢离,隐隐有不舍,开口道:“即便是贬回凡人,你依然可住在这里,也可重新开始修炼,完全不必离开……”
“我需得离开,为了能够去陪她,也为了轻箩那孩子。”
“可你身上载着昆仑虚诸多秘辛,你以为你想离开便能离开得了吗?”
“我从未想过能够全身而退。尊上,此事莫说了,该是如何,我轻沢离早已听天由命。”
墨清明默默看了轻沢离一眼,化作一道玄光离去。
药盆里,水依旧清澈,只是不见了那股醉人的清香,仿佛是被墨清明带走了一般。
白若鬼端着药盆,忍不住喃喃:“尊上这是怎么了?手怎么会伤成了那个样子?”
“是被天火侵蚀的。”轻沢离道,继而问,“烧毁你家乡的天火,你尚还记得吧?”
白若鬼心头一痛,连连点头,“记得,当然记得。”此生不忘。
“他曾妄图以一人之力,接下天火。然而,终究法力有限,没能完全拦下天火,甚至自己险些灰飞烟灭。不过,他的伤终究是值得的。若不是他将一半的天火纳入自己的体内,那样一个力量无穷的巨大火球,毁灭的岂会仅仅是你的家乡,怕是要波及京城,亡去千千万万的性命。”
原来尊上……白若鬼的心震撼不已,不觉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