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长成少年郎的灵蛋嗅着气味寻到了白若鬼的身后,一把拽住白若鬼的袍袖,气哼哼道:“鬼鬼!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说话不算数,灵蛋很生气,很生气!”
被突然的一拽,又听到身后灵蛋特有的嗓门,白若鬼冷汗狂飙,连忙转过身去,
“灵……灵蛋?你怎么会在这儿?”
却见灵蛋害怕什么似的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灵蛋抓了抓头,转身便跑。
白若鬼想到自己这浓妆打扮,才令得灵蛋误以为认错了人,连忙追去,“灵蛋,是我,真的是我……”
顾默抠了抠脸上厚厚的粉,悻悻地想是不是妆容化得太过了。
最后,白若鬼跳进井水里,洗去了脸上浓厚的彩妆,才得以与灵蛋相认……
“灵蛋,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的嗅觉很灵敏,嗅着鬼鬼的气味找过来的。”
顾默不可思议,捏了捏灵蛋的鼻子,“你不会是小狼狗变的吧?”
“汪!”灵蛋气呼呼地咬住伸过来的手指。
顾默惨叫。
一个落汤鸡似的女孩,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小少年郎,一个打扮得如同妖物的少女,突然一起出现在王爷府的宴会上,可是夺足了眼球。顾老爷羞得只恨不得与那个女儿断了父女关系。
一个丫鬟实在看不过去,走到三人中间,小声道:“现在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三位客人可否随我过来换一下衣服。”
三人十分自觉得随丫鬟去了换衣间。
丫鬟推荐的衣服,果然穿着十分舒服,走出换衣间,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赶回宴会的路上,顾默因为倒着走路与白若鬼说话,在一个岔路口,与一个锦衣男子撞着了。
顾默吓了一跳,踉跄了几下,给那男子让开了道路。
白若鬼无意间看了一眼那男子,愣住了。连忙拉住要继续前行的顾默,推着她的头看向那男子,“你看啊,快看,他是谁?”
不等顾默认出,灵蛋开心道:“是韩阳子大哥哥!”
一旁的丫鬟突然跪在了地上,万分惶恐地道:“奴婢见过皇太子!”
丫鬟的话如同晴天霹雳,把顾默三人劈得外焦里嫩。
白若鬼歪了脑袋想,还有第二个和念卿一样容貌的人么?不对,这人的气息,明明就是韩阳子!不会有错的!
灵蛋气呼呼道:“不是皇太子,是韩阳子哥哥,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认得!他休想骗人!”
皇太子并未理会灵蛋的话,淡淡看了一眼白若鬼和顾默,在身后随行的簇拥下离去。
顾默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离去。
白若鬼可是急坏了,大喊了一声:“韩学监!”
并无回应。
又喊,“韩阳子!”
仍无回应。
“皇太子!顾默姐姐有话要与你说。”
那边的人终于停下脚步,回了头。
白若鬼连忙把顾默推前几步,“好不容易见到他了,难道不想说什么吗?”
顾默狠狠地把头低着,嘴唇都快咬破了。
皇太子怔了怔,回头欲继续行路。
“对不起……”顾默终于道出了话,泪水也随之夺眶而出,“对不起……刺你的那一剑,我不是有意的,真不是有意的……”
皇太子苦苦一笑,“我想起来了,你是顾默对吧?那一剑,真的很痛,痛彻心扉的痛。你的那一剑,已经把韩阳子杀死了。虽然有人说韩阳子是病死的,但只有我知道,他是被杀死的。”
顾默一个不稳跪在了地上,泪水噼里啪啦打在地上,可是却是开心的,想说的话,终于说了。
“不过……你虽然杀了韩阳子,却救了皇太子。”皇太子突然折了回来,走到顾默面前,将她扶起,拿起手绢擦去她脸上的泪,“功已补过。不要哭了。”
皇太子离去后,顾默拿着留有韩阳子余温的手绢,发呆了许久。
白若鬼看得疑惑:韩阳子是王爷的儿子,怎么会成为皇太子?不是皇帝的儿子才可以成为皇太子的么?
顾默出神地喃喃:“原来,他说会娶三宫六院的女人的话,是真的……皇帝没有儿子,必然要在众王家血脉中挑选一位继承皇位。韩阳子的优秀,是子曰山书院甚至昆仑仙人认可的。韩阳子会被选为皇太子,我早该想到的……”
白若鬼万分惊讶:九五之尊的皇帝,后宫佳丽三千,竟然没有儿子!他是得罪了天上多少神仙……
宴会在琴瑟声中开始。
白若鬼拉着灵蛋仅仅挨着顾默而坐,诸多非富即贵之人的目光流转而来。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皇太子端着酒杯,亲自敬与顾默,感谢救命之恩。
顾默一边迷恋这种特殊待遇,一边心惊胆战着:待真相被知道了,韩阳子不知道又是怎样地恨她了。她不想被韩阳子恨。不论韩阳子最后要娶多少女子,她只希望,他能记住她,记着她的好,记她一辈子。
神医卫宴一身华袍,容光焕发地坐在皇太子座位旁,目光比以往更加沉敛,一颦一笑间,都散发着大夫特有的和蔼可亲。
白若鬼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卫宴身上。灵蛋不甘落后地也盯着卫宴不放,揉着酸涩的眼睛喃喃:“那个人看着好眼熟,好像在梦里见过……”
一直到黄昏,宴会方算是结束。作为无关紧要的陪客,白若鬼几乎睡着,此刻揉着朦胧的眼睛,从案桌上爬起。灵蛋拽了拽她,指着站在面前的卫宴,声音发抖地道:“鬼鬼,快醒醒,他找你。”
白若鬼抬头看着卫宴,卫宴亦是看着她,寂静的黄昏中,两人的眼神都颤抖着。
“听说你修了仙,去了昆仑泉,所以长大了。起初我实在难能相信,现在亲眼所见,方是信了。一年不见,若鬼已经变得让你卫伯伯认不出了。”
“卫伯伯,我……”白若鬼突然想到了卫念卿的死,但想卫念卿一直没有告诉卫伯伯自己已经死了,卫伯伯也许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如今,念卿的死,她要不要告诉卫伯伯?可,说了,怕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顾默与自己的父亲道了几句话,便过来喊白若鬼灵蛋一起回去,却被卫宴拦了下来,“白若鬼是我的故人,我有很多话要与她说,是要留她在这里过夜了,你们先回去吧。”
白若鬼冲顾默点了点头,“顾姐姐,我确然和卫神医是故人。你带着灵蛋一起先回去吧。”
灵蛋一听急了,一把抱住了白若鬼的胳膊,紧紧贴着,“不要!我不要离开鬼鬼!鬼鬼说过以后不会丢下灵蛋的,会守着灵蛋的,鬼鬼难道又要说话不算数吗?”
顾默瞪了瞪眼,“反正你都留在这里过夜了,灵蛋留下来也不过是多了个人。便让灵蛋留下来给你做伴吧,我先回去了,明个我再来接你们。”
白若鬼看了看灵蛋,冲顾默点了点头,“也好,谢谢顾姐姐。”
因着是卫宴与故人的私事,皇太子便也没有过问,只是教下人点了灯后都离了去,给他们以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夜愈加静了。三人对面而坐,各有心思,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突然卫宴递过来一杯水酒,道:“喝了它罢,这是卫伯伯敬你的,敬你如此得上天宠幸,做了仙山上的学生。”
白若鬼怔了怔,无法拒绝,便接过酒杯,在卫宴灼灼的目光中,正欲喝下,却被灵蛋拉住了手。
“不要喝,鬼鬼。”灵蛋近乎恳求,然后狠狠瞪了瞪卫宴。
卫宴见此大为震惊,“这位小兄弟是什么意思?如此模样,莫不是觉得我会害我唯一的也是最亲的故人?”
白若鬼闻此极为心酸,挣开了灵蛋的手,将水酒一饮而尽。她从未喝过酒,这是第一次喝,被呛得直咳嗽。
话语随着这杯酒下肚,聊了开来。
卫宴眨着泪光叹道:“我尚且还记得当年,我与你爹拜把子的情形,道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没想,一场从天而降的大火,让他先走了去。有时候我也挺恨自己的,恨自己当时没能同他一起死在天火里。去什么京城……”
白若鬼依然咳嗽得厉害,勉强挤出声音,“请卫伯伯不要这么想,我爹一定很高兴,很高兴您还活在这个世上。您是神医,背负着济世救人之责,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活着大有意义。”
“意义?”卫宴嘴角扬起,勾勒出一个凄凉的笑,“活着,有意义吗?老婆,孩子,都死了,这样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义?若说唯一的意义,也只是为他们报仇吧。”
白若鬼终于止了咳嗽,悲凉的目光看向卫宴,“您……您已经知道念卿死了?”
卫宴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早就知道了,甚至他是怎么死,因何人而死,我也知道了。那个算命先生张中天,硬是一字不落地把他所算之事告诉了我。”
白若鬼踉跄了一下,自是领会卫宴话中的意思,因何人而死……念卿是偷跟着她,为了保护她,才死于兽口,自然是因她而死的。纵然百口,也难辨这不争的事实。
“报仇……”白若鬼喃喃了一句,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自五脏六腑发出,嗓子一苦,吐出了大量鲜红的血液。血刚刚落地,便浑浊成黑色。
那杯水酒,有毒。
灵蛋吓坏了,连忙扶住白若鬼,哭着大喊:“鬼鬼,鬼鬼……”
□□终于生效了。卫宴放声大笑,“报仇这事,我辛辛苦苦准备了近一年,今天,总算是得以实现了!纵然是要遭天打雷劈,我也要让你为我儿子陪葬!为整个草集村陪葬!”
白若鬼强行运气想把毒逼出,却发现全身法力尽失。
卫宴走到白若鬼面前,一把将灵蛋推开,俯视着趴在地上大吐鲜血的女娃娃,却一点怜悯也没有,只有报仇的快意,“是不是很吃惊法力使不上?呵,我早就知道你修了仙,难道会使用普通的毒吗?这是我精心研制的仙毒,即便是法力再高深的人吃了此毒,也立马散去全部修为,只能静静等死。现在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视线越来越黑,注意力开始消散。白若鬼知道自己将命不久矣,可是怎能甘心这么死掉,她连忙拽住卫宴的衣角,有气无力道:“求求你,卫伯伯,快给我解药,我还不能死,我还要修成神,救我们的家乡……”
“哈哈哈哈……”卫宴笑得喘不过气来,“救家乡……怎么救?!他们都已经死了,死于天火!就算是阎王也救不了!白若鬼,他们都因你而死!因你身上的那个仙人诅咒,若是有人对你不好,便会被上天惩罚!想想,这个村子里的人除了怕你,也没做什么太对不起你的事!你如何这么残忍!让整个村子,甚至你的父亲,都死于天火!白若鬼,你这害人的本事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不是我……”白若鬼大口吐着鲜血,裂肺的疼痛几乎让她无法喘息,泪水夺眶而出,无奈地辩解,“真的不是我……卫伯伯,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救活家乡的,只要让我活下去……”
“让你活下去?你害死我的儿子,害死我所有挚爱的人,还求我让你活下去?!”卫宴几乎疯狂,拿起匕首,便向白若鬼砍去。
匕首在半空中被一道蓝光挡下,震飞了出去。
卫宴身后,一个蓝发蓝眸身着龙与凤凰图案袍子的男子挥手推开了被定住的卫宴,抱起地上已经陷入昏迷的白若鬼,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曾经的父亲,目光闪过一丝同情和残余的爱戴,转身离去。
定身术解除,卫宴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地大笑,“儿啊!爹终于为你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