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先生齐齐翻了个白眼。
“知道你奶奶给你做的,我问你这是做什么的。”
云老太君并不是那种喜欢华丽装扮的老夫人,两人第一天入府去请安时,就觉得她是个很朴实的老夫人,李锐手上的那物什,绝不会只是一个戒指那么简单。
“奶奶说它叫扳指,这是奶奶做了给我拉弓用的,”李锐一脸我特殊我骄傲的表情说道,“用这个扣弦……”
他比了个拉弓的姿势,“弓弦会卡在这里不容易滑脱,也不会弄伤手指,我今早拉了一早的弓,手指都没有受伤,蒋先生还说这个是难得之物呢!”
齐明辉听了心痒难耐,叫李锐把手上的扳指给脱了下来。
李锐一脸不高兴的把东西递给了明辉先生,又用眼睛紧紧盯着他的手,就怕这个不要脸的师父吞了他的新宝贝。
这师傅是怪人,说不定真做的出来!
齐明辉出自大家,君子六艺自然也是齐备的,他幼年学箭,常常苦不堪言,断没有李锐这般轻松,下午读书时还能神色自若,更何况此物造型古朴,有上古之风,也是很好的装饰品,他不由得多把玩了一会儿。
杜进却想到了别的地方。
自古大凡神射手,几乎是一个兵营里精锐中的精锐,这是因为战乱时一个农夫拿了武器就能上阵杀敌,可弓箭手却不是能够速成的。
新募的兵士若要勤于习箭,多半手指受伤耽误训练,可若继续包扎伤口练,伤口往往和包扎的布料等黏在一起,撕开时苦不堪言,每一个好箭手的背后,往往都是血泪凝成的记忆。
扳指的出现,倒是可以解决这方面的问题,尤其是初学者,此物能安抚最初习箭时的畏惧心理,也能让人瞄准时不因疼痛而失了准头,确实是一个极好的东西。
和李锐详细说了这个扳指的各种好处,李锐又说了蒋先生的改良意见,齐明辉在一旁不住点头。
一个东西有没有用,只有行家才说的算,久在沙场的老兵都说有用,那就一定有它的好处。
“此物若是达官贵人使用,自然是用金银玉石来做,如此一来,即可昭显身份,又能体现自己尚武的作风。要是在军营推广,木角瓷陶皆可,造价便宜,制作也容易,这世上好东西多了,可是难的是这件好东西雅俗皆可,既能实用,又能装饰。”
齐明辉笑着说,“你们府上露脸的时候来了,我劝你多找一些府里的老将军和老兵士们再研究研究,把这个指套做出最适合使用的样子,然后让令叔上个折子,建议在军中推广。”
“这……这样行吗?不过是个指套……”
“不光是个指套,你府里刚刚脱孝,你叔父丁忧才回朝堂之上,又文不成武不就,即使圣上想提用他,也找不到机会。现在天下承平,你叔父在兵部任职,边关小打小闹双方都习惯了,是没什么仗打的,如今这武备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圣上想如何行事,若圣上想用你叔父,这小小的指套也能做出天大的文章来。”
李锐瞪大了眼睛了。
“莫瞪眼,这正是瞌睡了送枕头,你叔父好大的运气!”
李锐有些不甘心的看着手中的扳指。
“这明明是我奶奶做的……”
杜进一拍李锐的脑瓜子。
“此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你叔叔立起来了,你祖母和你们兄弟才有好日子可过,若信国公府此时再不在朝堂之上占据一方局面,就算是圣上也要放弃你们了。世上富贵过了三代的豪门少,两代就败的勋贵多,便是内斗太过,人才又不济的原因。”
明辉先生接着说道:“再说了,若折子里写的是你祖母怜惜你年幼,方作出此物,后由你叔父慧眼识物,呈上此物,岂不是全府上下都与有荣焉?祖慈孙孝,叔父又爱护侄儿,处处关心,不然也不会发现此物,这一下上下嘉奖,你祖母怕也会得到重赐。”
李锐这才显出笑脸来。
“你这小儿,好小的心眼,大丈夫行事,当有舍有得,你舍不得让你叔父占便宜,这般行事,未免落了汲汲营营的下乘,我们这第二课,就是……”
“弟子不是小心眼,”李锐第一次打断了两个师父的话,他表情木然地说道,“只是有些人天生运气就太好,别人用命换来的一切,他坐在家里就能得到,如今他想要更多的东西,也还有人继续送到他的面前……”
杜进和齐耀都听懂了李锐说的是谁,“如今连祖母为孙儿废的一番心血,明明是不沾染功名利禄之物,却也要成为他晋身的踏脚石,弟子未免有些,有些……难过罢了。”
李锐虽然心里清楚,他们若要维持这种富贵,作为当家人的叔父定然要站的稳才行,可奶奶折腾出这个东西,却不是想要让府里拿出去邀宠的。
若是为了这个,怕是祖母早就做出来了。
现如今一腔慈爱之意竟成了某种工具,他就是意气难平!
两位先生对视一眼,那第二课竟是怎么也接不下去,唯有一声叹息。
四月十八,正是个黄道吉日,沉寂了四五年的信国公府仪门,在时隔几年后,终于得以重新打开。
一大早起,公府里所有的下人就开始忙活了起来,却丝毫没人埋怨,均是一番喜气洋洋的样子。
再一问,原是月初时太夫人弄出来的那个扳指,由府里的国公老爷呈给了当今圣上,圣上命工部和兵部反复试验过后,确定大有用处,故而前几日在朝堂上好好的嘉奖了国公一番,今日一大清早又接了宫里的恩旨,说是要来封赏府里的太夫人和府中众人。
李茂早就让一群下人在清水坊入口的地方细细撒了黄土用脚踩实,又净水泼街,再三确认皇家的车马不会扬的车身满是灰尘后方才满意。
方氏带着内院的管事们准备着接旨用的香炉、香案等物,又把府里的所有管事叫来嘱咐了一遍。
府里的大管家李忠站在门口,盯着粗使小厮们把大门和门上的铜钉擦了又擦。
“小兔崽子们,今天都给我放勤快点!耽误了府里太夫人和国公老爷接赏的大事,被撵出去带累一家大小事小,一条贱命送掉可没人可惜!”
埋头忙活着的下人们心里暗暗呸了一声这老货狗仗人势,手上却丝毫不敢放松,睁大着眼睛继续干活。
云梦瑶也不知道自己只是为了让李小胖不会伤手的扳指,为什么会变成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