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珞珈跄踉着到了病床边，她没有去坐椅子，而是直接跪倒在地。方星云伸出手来，想要摸女儿的脸，却无力地垂落下去，杨珞珈拉住母亲骨瘦如柴的手，将它放在自己满是泪痕的脸上。

“珞珈，对不起……”方星云哭着说道。

“楚伯伯已经和我说了你们的苦衷。”杨珞珈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责怪母亲？“只要你们活着，就算是不在我身边，我也愿意！”

“这些年，你受苦了……”方星云颓然地闭上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怪异的咕噜声。

“妈妈，我没有受苦，我的男朋友对我很好，还有楚哥哥、楚伯伯也很照顾我。”在这种时刻，杨珞珈决定报喜不报忧，不过这也是她的心里话，眼下慕容威确实待她极好，楚天成虽然坑过她，但是楚昊峰一直都把她当做亲妹妹一样爱护。

“那就好，我可以放心地去了……”方星云的唇角浮现出一丝缥缈的笑容，“珞珈，你要记得，无论妈妈去了哪里，都一样爱你、守护着你……”

“妈，你不能走！”杨珞珈撕心裂肺地喊道，“我们才刚刚重逢，你不能这样对我！”眼见着方星云昏黄的眼睛就这样阖上，气息也变得越来越微弱，杨珞珈死死抓住她的手，“妈！你醒醒！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妈！你回来！你不能这样对待你的独生女儿啊！”

杨远航已经叫来了医生护士，为了不影响医护人员抢救妻子，杨远航将杨珞珈拖离了床边。杨珞珈的全身如筛糠一样颤抖，和父亲抱头痛哭。

她眼睁睁看到，母亲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以为父母在空难中去世的时候，杨珞珈曾无数次揣想过父母最后时刻的样子，而现在，她真的见证了母亲的末日，才知道这种痛苦根本令她无法承受。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两小时前，她还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两小时后，她的世界就这样崩塌！她曾经深信不疑的事情全被推翻！她还要再承受一次永失挚爱的剧痛！

20分钟后，医生沉痛地宣布“方老师已经走了”，然后用雪白的床单盖住了方星云的头脸。

杨珞珈瘫倒在地，她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某个部分也炸裂了、死去了……

午后，行尸走肉般的杨珞珈置身于一个温馨的房间，这里是她父母的卧室，就在这幢建筑的另一个角落。床头柜上摆放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那是在杨珞珈16岁生日那天拍的，照片里的她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快乐，当时的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当时的爸爸妈妈是那么年轻、那么般配，全不是眼前这幅油尽灯枯的样子。

父女俩坐在沙发上，这大白天的，窗帘完全拉着，杨珞珈根本不知道这座建筑到底是干什么的。她只是知道，父母这些年一直就在江州，可她和他们却被硬生生地拆散。

她的眼睛很痛很痛，胸口已经疼到麻木，父亲满眼绝望地看着地面，良久没有说话。

“我本来不想让你来，是你的妈妈希望见你一面，我不能违背她的心愿。”杨远航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无比沙哑，“你早就以为我们死了，眼下也过得不错，我们不该打破你平静的生活。”

“你们一直都很残忍。”杨珞珈也说出了一句足够残忍的话。

“我们……身不由己……”杨远航茫然地说，“我们不是自由之身。”

“为什么？”杨珞珈知道他不会说，但她还是执拗地想问。

“珞珈，你知道得越少越好。而且，我们现在的对话，是被监听的。”杨远航抬起头，看了看高悬在屋角的监控摄像头，“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爸，我们下一次见面，不会又是七年之后吧？”杨珞珈的内心被恐惧填满，她明白，自己违抗不了那股可怕的力量，就是这股力量，让她和父母骨肉分离。

“不会，我会申请定期和你见面。”杨远航颓丧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