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珠沉圆折(2 / 2)

经此一别,相见不知期数。凝泪含涕,媞祯慢慢起身走远,却在走出的一瞬眼泪大颗大颗的划落下来,这种释怀竟比仇恨还让人难受。</P>

扬步迈如黝黑的廊道中,心思并不明朗,所步伐走得很快,晃得满头珠翠叮当响,直到到路过一间比别处都要宽敞的牢房,听得里面有微弱的声音在唤她的名字。</P>

“祯儿……”</P>

声音苍然而悲伤,如嘶鸣哀嚎的乌鸦,冷不丁的让人毛骨悚然。</P>

媞祯拂袖寻了过去,隔着微弱的残光,一个人满身是血如同木偶一般躺在地上,四肢上还有挑筋断骨而烙下的伤口,因天气的炎热而流脓,弥漫着气味不明的粘稠汁液。</P>

媞祯觉得有些恶心,拿绢子抵在鼻尖才上前一二,即便是模样被灰尘和血渍覆盖,也难看出他确实是一个曾经挺拔威武的人。听霍姐姐身边的良吉说,温钰对他的怨恨不仅仅是废去手足那么简单,甚叫人用粗重的铁棍活生生打断了八根肋骨,仅仅只剩一口气才罢休。</P>

温钰不同以往的狠心她第一次眼观耳闻,心中有些颤栗。但尽管如此,被他祸害死的人终究回不来了,她的孩子也会不来了。即便看着他下场如此,满心依旧是愤恨的戚戚之意。</P>

“孟献城。”她启唇唤道,很快就转了话锋,“不,此刻应该是称呼你为萧离吧。”</P>

萧离听她这么说,冷笑连连:“你还是那么聪明,”却还是有难以查询的弑心噬骨的悲痛,“但也十分狠心,为刘温钰筹谋,你不惜以身设饵……引我中计。那把金刀,那枚伪装成香囊的腰牌,都是你。”</P>

媞祯倏然一笑,若绰约之丽姿,话中字字如针,“襄王就没告诉过你么?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尤其是漂亮的女人的话,身为细作如果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又怪得了谁能?”</P>

萧离猛地一抖,艰难的抬起头与她对视。其实最初她对他就像猎物,美丽鲜艳,虽然因贪好颜色而喜爱,但占比最多的还是因为他想要对刘温钰的报复,可渐渐的……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虚假的觊觎就成了真,直到在北麓关被呼延晏和一些说不清身份的人截杀,他还在担心她困在宫中痛苦难耐。</P>

直到……直到……</P>

直到他知道杜重诲的骠骑军突然反了,当事人手持却是手持他的金刀下令,他便知道是她诓骗了自己。巨大的心痛包围着他,从来没把女人放在眼里,然那心里的痛,却比身上的棍子和刀子还痛。</P>

可他虚假的觊觎到最后也成了真,她又怎么能够这么狠心绝情呢?</P>

他竟有一刻眼中含着希冀,“难道你就……”</P>

一语未休便被打断,媞祯鄙夷笑了笑,“就什么?爱上你么?别傻了,棋主爱上棋子……这合适么?压根就不配。”又看了看他现在的样子,“现在更不配了。”</P>

字字珠玑,听到此处,萧离唯觉自己胸口剧烈地起伏,像大海中狂湃的浪涛。然她的言语始终未有休停的意味,咄咄逼人的向他,“之前温钰跟我说只能废去你的双手双脚,我还极其不满,如今看了我倒是甚觉痛快。其实想想也对,对于你们这种高高在上、威武煊赫的习武之将,没有比变成废人更痛苦更残忍的事了,落差越大,折磨就越大,这种从天顶坠落地狱的痛苦,这种生不能死不得的滋味,确实你该好好尝尝。”</P>

良久的静默。喉头的酸涩从心底泛起,如同泣血般的腥甜,萧离的眼睛睁得老大,在枯瘦不堪的脸上越发显得狰狞可怖,“我自问除了图谋大魏以外,没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为什么!”</P>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她急吼出声,面孔阴沉如山雨欲来的天空。</P>

孟氏子之死带来的梁氏余波,潘家满门被灭,潘都儿至今下落不明,浮屠寺刺杀险些让温钰丧命,之后又是一系列联合杨思权的威逼打压,还有她孩子的死,怎么不算仇恨呢!不过是碍于她安阳石氏的身份,不能一一质问出来,但是孩子这件事,简直是在剥她的逆鳞!</P>

“你敢说你没有害温钰、害我、害我的孩子!你令人把我从那么高地方摔下来,叫我小产失子,痛不能呻,难道我不该恨你么!!”</P>

“我害你小产……我令人害你小产?”萧离愣了愣,不觉随着她质问默默扯了不屑的冷笑,“我是讨厌刘温钰不假,可是我什么时候都没有对你和你的孩子下过手!你以为我们羯族人跟你们汉人一样虚伪小心眼么!羯族历来同母不同父的首领不计其数,我根本就不在意你们中原的狗屁血缘!”</P>

他说得何等咬牙切齿,言辞恳切,简直让媞祯一怔,仿佛心底停靠的地方忽然失陷塌方,顿时失去了方向。</P>

他乌黑的眼眸如同两丸墨色的石珠,玲玲滚动,不觉讥笑一声:“刘温钰这般如日中天,看不惯你们的何止我一人,你是今日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