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沈望舒的子侄?他的父亲是沈濯英?”</P>
平阳政变沈家三兄弟无一幸免,更何况上年岁不大的孩子,周宜水清楚地记得,念影小时候,他还抱过他,带他悠过秋千。</P>
所以他在做什么?他方才……差点伤了他师兄的至亲。</P>
如今反复良久,自己昔年派人暗杀“邹忌平”,险些害得沈望舒命丧黄泉,难怪那时媞祯她那么生气,竟是他差些害死了他自己最惦记的人!</P>
失力跪在地上,忏悔不已,可是哪怕他把他一天十七八遍挂在心,他这次都不会回来了。</P>
媞祯沉缓了气息,静静道:“是啊,他是沈濯英的儿子,咱们以前还带他玩过呢,你是最疼他的。”</P>
周宜水伸开手,想以长辈的姿态摸一摸他的头,念影却本能的抗拒,避开了他是手。</P>
周宜水只能无奈,“你以前还叫我小叔叔呢,如今是不记得我了。”</P>
念影的目光发冷,望向他的脸色一瞬不瞬,直到身后的视线给了他一个点头的暗示,他才勉为其难的开口叫了句“周叔叔”。</P>
媞祯慢慢耷拉下眼皮,“这回我不拦你,你带着念影……去见他三叔叔最后一面了,灵前敬杯酒,也算是孝心了。”</P>
周宜水没言声,只是平淡参杂了苦涩,像外面寒冷阴沉的天气。</P>
十年生死两茫茫,仿佛过了很久,又像做了一场梦,开场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落幕以后只剩下了残羹冷炙。</P>
冥冥中,他到底是怪她还是师兄?</P>
终究在师兄心里,他是个莽撞无知的孩子,所以连打击也受不起。他真后悔啊,后悔自己被沈望舒猜中了,他不聪明,所以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P>
迟迟到今日,才后知后觉。</P>
媞祯的呼吸声是渐近的潮水,她似乎极力克制着什么,引袖取过床头的一把小小银剪,剪下三寸胄丝系上一个结。</P>
“这个……就烦你代步交给他。说来很惭愧,我不能亲自到北麓关为他上炷香,就以发代身,聊表心意。”</P>
她抬起手,不胜唏嘘。</P>
她说得并不隐晦,周宜水也自然清楚师兄待她的与众不同,掖着手深深看她两眼,接过那缕青丝再也没有回头。</P>
人渐远了,她长出一口气。现在回看前尘,从来不能置身事外,阴差阳错,总是错最该遇到的一面一面,人生很惆怅,在对的时间登场,是一曲温情的挽歌,而在错的时间登场,却是无字的悲剧。</P>
那时她心动过,可是他觉得她不懂。后来他觉得她能懂了,她却早已嫁作他人妇。</P>
没有人知道,也未必有人明白,沈望舒之于她,是年少时炙热的爱恋,也是如暗梅幽香般的惦念。</P>
金秋,好像是一瞬间就来的,一夜醒来推开窗,大把大把的落叶铺了一地。</P>
周宜水早早写下一封告假信,天不亮就带着念影走了。念影似乎十分舍不得她,盯了良久才上车。</P>
凉风扑过来,她紧了紧衣裳,乃矜唉声叹气,“其实你何必瞒他,早晚都是这样的。”</P>
媞祯也很无奈,“所以人算不如天算,想来也是沈望舒在天有灵,想见他最后一面吧。”</P>
她抬头看了看天,迟钝的笑,“上回我送他走,天上就没有月亮,你看……今天也没有。”</P>
也是后来的后来,她再一次来到南园时才发现,在沈望舒的房间的暗格里,放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字迹有些斑驳,像是被人抚过无数遍。</P>
素颜白衣,机诡满腹,算尽了命数,也算透了一生。</P>
如今她盼望也跟他一样,襄国失地早日复收,迁遗骸,回梅林。</P>
离周宜水离京五天,襄国使臣也无声无息的离开长安。</P>
临走前一天,萧离还来找过她,只是她觉得大可不必,就一直没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