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八月初,国公府里的姑娘们开始兴冲冲准备去迷鹿山的一应物什,打算过两天就出发。

翩翩躺在那张竹榻上,看着翠玉来来回回地给她收拾各种衣物,并分门别类地折叠收纳。

一边收拾一边还絮叨:“听说那山上昼夜温差大,得带上两件斗篷,若是着凉受了风寒就不好了。还有,奴婢听说山上的贵女公子挺多的,这衫袜及各色衣裳都要备齐全了,再一个,怕下雨,油纸伞也得备着……“

翩翩好似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这几天,她突然间有了四百五十两的巨款,总感觉跟做梦似的,仿佛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了一顿似的,走路都轻飘飘的。

她从未想过,她人生中获得的第一笔巨款,竟来自于一场以身体作为筹码的交易。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有些复杂,但比起辛辛苦苦的干绣活,这样来钱实在爽快,她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奇异的快感。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面子不重要,尊严也不能当饭吃,只有银钱在手,才能行止自由。

待她回过神来时,就见翠玉将衣箧塞得满满当当,翩翩喊道:“装那么多衣服作什么,左右不过十来天而已,取出一些来吧。”

翠玉不依,又往衣箧里塞了一柄扇子进去:“我的姑娘,您不知道,听闻大姑娘二姑娘还有楚姑娘,装了满满当当的两个箱子呢,衣裳珠翠、头面细软、胭脂花佃,就差把个家搬过去了……闲下来时在山野间总要弹弹琴吧,诗兴来了总要吟诗作画吧?有兴致了要下盘棋吧?所以呀,他们把琴、笔墨纸砚、还有折叠的棋盘都带着呢,更别说女孩家穿的用的,日常的衣裙、骑马的骑服,放风筝时的便装,万一晚上有篝火晚宴呢,这穿的衣服总不能重样吧,幸好嬷嬷这段时间给您做了不少衣裙,可都是按照你画的衣样子裁剪做出来的,真真叫一个好看,独一无二的,坊间都买不到呢……”

翠玉说个没停,翩翩却听乐了:“行了行了,我才说一句,你就扯出这么些来。”

翠玉也笑了:“奴婢可没说谎。”

翩翩撅了撅嘴:“可是……剩嬷嬷一个人待院子里,我实在不放心。”

这时,陈嬷嬷走了进来,听见这话,坐在翩翩身边,抚摸着她的手道:“不用为嬷嬷担心,这府里吃穿不愁,嬷嬷也从不出院子。听闻那半山腰的极乐寺里,供了一尊五米多高的药师佛像,你就当去给嬷嬷拜拜神佛吧。

听到这,翩翩心情才好了点:“也好,听闻那是消灾延寿的药师佛,我去拜拜,为嬷嬷求张平安符回来,祈祷嬷嬷身体康健。”

她眉眼弯弯,巧笑嫣然。

夜晚,翠玉抱着香膏玉脂、睡衣软巾服侍翩翩沐浴,洗完后,又用一张柔软的帕子给她绞头发。

烛火轻轻摇曳,室内一派静谧。

铜镜里的美人微闭着眼,享受着翠玉贴心的服侍。

翠玉服侍人有经验,一边擦拭头发,一边给翩翩按摩头顶,力道舒缓,或轻或重,极是妥帖。

翩翩神态慵懒,极为放松,翠云见她一副舒适的模样,便和她闲聊起来:“姑娘,西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翩翩嘴角噙笑:“我家是上邽的,也只在上邽待过,但听我爹爹说,西北往西,有沙漠,有成群的牛羊,还有终年不化的山顶积雪,残阳如血,戈壁苍凉,衬得人很渺小。”

翠玉是江南人,她打小见的都是朱门秀户,小桥流水,白墙黛瓦,一时对翩翩口里描述的西北之境听得有些怔愣:“听起来,好自由啊……”

翩翩睁开眼,看着她一笑:“是呀,西北没有京都的风流,也没有江南的婉约,它是另一种美。”

翠玉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翩翩如云的秀发:“姑娘不是说明年就打算回去吗?奴婢说过了,此生都跟着您,到时候您把我一起带着。”

“好呀,就怕你不习惯,西北可没有江南水多丰润养人。”

翠玉笑道:“姑娘说的话我可一个字也不信,姑娘就是西北的,奴婢瞧着比江南任何一个女子都长得水润。只是……姑娘,咱弱女子,加上嬷嬷,想要返回西北感觉很不安全哇。”

翩翩手托着腮,冲铜镜里的美人眨了眨眼睛:“西北那边战乱刚止,流民较多,尚不稳定,到时候真要走,还是要细细筹谋的。我想好了,到时候求太夫人或者二老爷,帮我们弄张路引,想来不会拒绝我们,或者还会派人送我们回去呢”

翠玉点点头,抿着嘴笑道:“听姑娘这么一说,奴婢都忍不住期待起来了……”

梳妆台的一角,摆着一尊汝窑美人觚,里面插着几支院子里开得娇艳的海棠,傍晚的时候,翠玉换了清水,这香味极淡,混着翩翩身上沐浴过后的清香,屋里颇有安稳之意。

配合着翠玉按揉的手法,翩翩舒服地从鼻腔里发出猫咪似的轻哼,神态又似猫咪般慵懒,声音酥酥柔柔,缠缠绵绵。

渐渐的,翩翩感觉眼皮子渐沉,倦意袭来。

忽听到一声“啊”的惊呼声,翩翩刚打上一个呵欠,就被这惊呼声所扰,从铜镜里看到了一个人影,那双眼眸正盯着她,若黑潭般不辨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