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在国公府里,当宾客一一离去,丝竹管弦之声渐渐散去后,一天的热闹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太夫人卸了白日里隆重的穿戴,正半躺在罗汉榻上和盛姑姑散漫聊着天。

忙乎了一天,太夫人也确实累了,眼皮一张一阖。

盛姑姑轻声道:“公主要么上床歇息吧。”

太夫人正要应个“好”字,就见丫鬟云雯神情怪异地走了进来,在盛姑姑耳边低语了几句。

盛姑姑吃了一惊,略微想了想,便对着迷瞪着眼的太夫人轻声道:“公主,外边有一老妪想要求见您,她是二房燕姑娘身边的陈嬷嬷。”

太夫人迅速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看向盛姑姑。

盛姑姑道:“公主乏了,要不,奴婢让她回去?”

太夫人摇了摇头,“不,请她进来。”

一个卑微的老妪,深夜求见堂堂的大齐朝大长公主,其中又会有怎样的深意呢?

片刻后,陈嬷嬷手捧一架双面绣台屏走进了鹤寿堂的偏厅,她今日特特穿了件簇新的灰布袄,头上的鬓发也梳得整齐,神态端肃无比。

只抬头看了一眼罗汉榻上的大长公主的尊容,便低头不敢再直视。

她将手中的双面绣台屏递至旁边的丫鬟手中,然后下拜叩头,神情恭敬无比:“老奴陈氏,给太夫人请安!贺太夫人松鹤长春、天伦永享。深夜扰太夫人,实乃万不得已,万望太夫人恕罪!”

太夫人声音含笑:“请起。”

又对一旁的盛姑姑道:“搬座位。”

陈嬷嬷忙直起身,依旧跪着:“老奴前几个月前便着手为太夫人绣了一架双面绣台屏,前段时间总算完工,特拿来敬献给太夫人,以贺太夫人花甲之喜。”

话刚落,就见那丫鬟将手中的双面绣台屏立在太夫人坐的罗汉榻上的小几上。

这是一幅双面松鹤延年图,画面栩栩如生,绣工出众,精美绝伦。

太夫人和盛姑姑瞧见后,面面相觑,随即又赞叹不已:“实乃佳作!这是苏绣,我老太婆已有很多年未见过如此精美的双面苏绣了。”

她又看向依旧跪着的陈嬷嬷,意味深长道:“尔深夜前来,怕是有其他事情吧?但说无妨。”

陈嬷嬷深吸了口气,又俯下身子叩首:“老奴深知人卑言轻,却依旧冒昧前来,实乃心中有一事相求。”

说到这,她似下定了决心般,略微放大了声音:“老奴恳请……恳请太夫人看在燕翩翩救大夫人一事上,为她择一门佳婿,护她余生无忧!”

偏厅里霎时安静下来,渐渐的,陈嬷嬷的泣声传来。

太夫人和盛姑姑再次面面相觑,陈嬷嬷抬头,禁不住老泪纵横:“老奴绝无挟恩图报之意,实在是……实在是……那丫头命苦,十二岁那年失去双亲,十五岁那年逃难至江南,之后阴差阳错进入国公府,得国公府收留能安稳度日。只是……老奴从小看着她长大,把她当亲孙女一般看待,眼见她十六岁了,无父无母,亲事毫无着落,她……又生得那般容貌,老奴是个没用的,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那丫头能有个好归宿,这样九泉之下也有颜面见她的父母。可她是个执拗的,老奴暗自着急,往日里也从那丫头口里得知,太夫人最是个心善的,因此今日……腆着脸来相求太夫人,若太夫人能为她寻一良人,老奴今生来世都愿做牛做马报答国公府。”

字字肺腑,声声泣泪。

太夫人不禁动容,又问了陈嬷嬷几句,得知她从小服侍翩翩的母亲,如今又服侍着燕丫头,连声赞她乃忠仆。

又忙让盛姑姑上前搀起陈嬷嬷,待陈嬷嬷落座,太夫人抹了抹湿润的眼角:“燕丫头秉性纯良,行事进退有度,我本就十分喜爱她。如今她又对我国公府有大恩,我本想等她养好伤回来问问她自己的想法,如今老人家既已开口,我心里已经有数了,老人家且放宽心,我自有主张,定不会亏待了那丫头。”

陈嬷嬷激动得又要叩首,太夫人忙制止了,她笑着道:“时辰不早了,老人家请回吧,待她从逸庄养好伤回来,我老太婆为她细细筹谋。”